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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蝴蝶梦

只要夏奕阳来青台,苏晓岑再忙都会挤出一天的时间在家,亲自下厨炒两个菜,陪着说说话,吃完了,一家去海边散散步。叶枫酸溜溜地提意见:“奕阳才是你们亲生的吧!”叶一洲打趣道:“是呀,不是亲生的,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娶你这么个宝!”那天外婆也在,外婆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爸妈疼奕阳,就是指望奕阳能多疼你,你去奕阳家,奕阳妈妈是不是也疼你比疼奕阳多,也是这个道理。”叶枫没去过几次奕阳家,去一次,比过年还隆重,那儿交通又不方便,叶枫感觉给婆婆添了很多麻烦,都不太好意思过去。不过,婆婆疼叶枫倒也是真的,不仅比奕阳多,就连妹妹盈月也比不上的。

结婚这几年,平常人家那些影响夫妻感情的婆媳、小姑、孩子、房子什么的纠纷,她一概没有遇到,日子不能说过得不好。其实上天待苍生是绝对公平的,所有的幸福和苦难都一样多,只不过有的人吃苦在前,幸福在后,有的幸福在前,吃苦在后。这不,她的苦在这等着呢!

不知道这种状态是不是像徐志摩所写的: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倦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是乱了,思绪乱,心也乱。不急,慢慢理。

叶枫撇了下嘴,拉开书柜的门,叶一洲是个仔细的人,她初中高中的课本,尽管边角卷页了,但一本不差地码在书架上。她小时候看的漫画书,再大一点看的儿童文学,后来的中外名著,也都整整齐齐地排放着。哎呀,以前真是个好学生,奖状也有一大摞,有中学的,大学的。在奖状的下面,叶枫看到了一盘碟。是那种自己刻录的光碟,还用牛皮纸做了个封套,上面写着“我的枫叶”。叶枫拿在手中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在书柜的最上面,叶枫找到了想找的两本书。《中外名家散文名篇合集》,分上下两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版本,是她以前从叶一洲的书房里淘来的,封面很素雅,价格便宜得连一碗阳春面都买不到。现在市面上也有这样那样的名篇合集,无不设计华美,可是内容不过泛泛。

叶枫踮着脚从书架上把书拿下来,珍惜地吹了吹上面的尘埃。耳边听到“哧啦”一声,是苏书记用油在炸锅。

苏书记烧菜,动作很大,还谢绝参观,厨房的玻璃拉门拉得严严的,只留阿姨在里面帮着洗洗切切。其他人都很淡定,唯有晨晨不太放心。骑着个小车,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客厅,小眉头不知打了多少个结。墨墨跟在他身后,也是忧愁的样子。

车停在叶一洲面前:“外公,外婆在厨房!”一言难尽写在小脸上,看得夏奕阳嘴角直抽。

叶一洲摸摸晨晨柔柔软软的头发:“外婆在给晨晨做好吃的。”晨晨低着头,小大人般无奈地叹气。叶一洲大笑,对夏奕阳说:“上次阿姨请假回家,你妈妈给他蒸鸡蛋羹,没注意,把糖当成了盐,他心里落下阴影了。”

夏奕阳把他从车上抱下来,坐在怀里。电视机开着,恰好在重播《前瞻》,他激动地指着屏幕:“我爸爸,我爸爸!”墨墨叫了一声,似乎它也认出来了。

苏晓岑拉开门,擦着手走过来:“海那边都听到了,瞧你这头动尾巴摇的得瑟样,真不像你妈妈生的。当年,我还在做青台市长时,去你妈妈学校开会。你妈妈就坐在第一排,人家都很认真地听,就你妈妈目光涣散,魂都不知飞哪去了,楞是正眼都没瞧我一下。”

晨晨鼓着小脸颊,似乎不相信。夏奕阳忍俊不禁:“叶枫大概是不好意思。”

苏晓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不是,她是嫌我丢她的脸,哼,她丢我的脸才是真的呢!她人呢?”

叶枫从卧室里走出来,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晓岑。

苏晓岑摆出大家长的威严:“工作的事有说法了么,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夏奕阳瞳孔猛的收缩,下意识地就要出声,他知道苏晓岑没有恶意,也知道她们母女之间说话向来如此,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觉着刺耳。他不允许叶枫被人这样逼问,他宁可她像蜗牛样躲在壳里,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没有危险,再慢慢地往前爬。

叶一洲朝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妈妈就是要她表个态,不会怎么样她。”

可他还是心疼了。

叶枫毫不示弱地抬了抬下巴:“苏书记,我再重申一次,我对金融没兴趣,你别乱插手我的事。我有个方案,已经成型了,正在和投资方商谈。顺利的话,年底就能播出。”

叶枫的回答铿锵有力,目光自信笃定,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叶一洲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晨晨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他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要乖,大人说话时,小孩不能笑闹。可是爸爸似乎不太高兴,他感觉到爸爸搂着他的双臂都僵硬了,心跳得很激烈,把他的后背都震动了。他回过头,糯糯地喊:“爸爸?”

夏奕阳用力闭了闭眼睛。叶枫的耳垂红得滴血,背直得很不自然,她在说谎,或者说她在演戏。从走出站台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扮演了,一个让父母省心、安心的女儿,一个和丈夫相亲相爱的妻子,一个开朗温柔的母亲。她把最真实的自己,她的茫然,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她的失落,她的愤怒,都一一藏了起来,她展现的是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他低头,轻轻应和着晨晨。他不能再看了,这是他的妻子,这样的她,他看得于心不忍,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做。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尊严,他不能一掌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