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活和一殿宫女皆跪于地上山呼万岁,我身为圣医族长按着规矩不但不必下跪还可坐着与大皇帝说话,遂,我隔着帘子向他颔了颔首,请安问好道:“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听得那皇帝轻轻一笑,看来是个随和的皇帝。
“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请教圣医族族长。”大皇帝发话了。一殿宫女立刻散开。只羌活还在我身边直挺挺戳着,倒是忠心。
那大皇帝却似乎不满,但听他道:“这位医姑也请回避。”
羌活看了看我,我冲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去吧,仔细领悟你名字的内涵。”羌活平时虽有些迷糊,此刻却突然开窍,一脸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孤身前来的皇帝,再震惊看了看我,我点头,羌活立刻满面同情地低下头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可不正是,这大皇帝此番前来定是要向我讨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自然要将大家都遣散与我单独谈话。我不免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知道,这些秘方我可是研制了这么多年呀,如今可算可以得见天日派上用场了。
想来那大皇帝也是有些羞于启口,在那里悄无声息坐了一炷香的工夫竟未出声,无法,只得我来开这个头了。
我咳了咳,“陛下此番来意臣已勉强揣测得,陛下无须挂虑忌惮,臣虽身为女子,却首先是个医者,其次是个女子,而古来便有‘医者无性别’之说,陛下有何沉疴皆可诉诸于臣,且,觍颜说句大不惭的话,臣于此方面建树颇丰,精于钻研,恐现今世上无出其右者。”其实古来那一说完整版是“医者无性别,医者眼中,患者亦无性别。”当然,我很妥帖地考虑了帝王的颜面,只捡了前半句说。
那大皇帝却仍旧不响,不知是不是酝酿着该如何具体说,又过了一炷香,却问我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适才族长婢女叫何名字?”
“羌活。”我坦然应道。不想这皇帝耳朵倒挺好用,刚才我提点羌活退出去的话竟让他听见了。
“羌活?”那皇帝重复了一遍,沉吟道:“主散太阳经风邪及寒湿之邪,有散寒祛风、胜湿止痛之功,温肾助阳,纳气,止泻,用于腰膝冷痛,肾虚作喘,五更泄泻,阳……”猛地一顿,但听噼啪一声脆响,我隔着帘子朦胧瞧见竟是那椅子扶手给拍断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不免一惊,这大皇帝竟认得这味药,可见太医院的老头子们亦推荐过。只是这大皇帝也不用被人戳了软肋便拍凳子呀,碍于颜面不能和医者诚实沟通病情讳疾忌医乃是大忌。
“锦觅!也亏你想得出!”听得大皇帝的声音竟是冷得不能再冷地咬牙切齿道:“还建树颇丰?精于钻研?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呃,我不是说了医者无性别吗?他这是恼羞成怒了。只是我与他毕竟初次见面,怎地听他这语气这般奇怪?竟然还事先问过我的名字。
不过,我还是宽慰他道:“陛下无须多虑,圣医一族本来就是为陛下身体安康而存在,能为陛下献上绵薄之力便是臣殚精竭虑也无不可。陛下大可不必忌讳。”
“好个殚精竭虑!”大皇帝凉丝丝地再次开口,我后颈似乎跟着起白毛,那语调怪瘆人的,随着他话音落地,空气似乎也凝固成了一殿浮冰,无形之中却有他似乎要将我生啖之的怒意沿着冰面似裂缝般蔓延开来。
诡异地静谧良久后,他终于打破浮冰,颇是嘲讽口吻道:“你多想了!怕是你此番英雄无用武之地!”继而,斩钉截铁道:“朕,好得很!”
真的吗?我心里疑惑。
“真的!”大皇帝却似能读懂我的心思一般咬牙应道。接着,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平复情绪,又道:“你可知朕为何而来?”
哎呀呀,此地无银,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先族长也就是我师傅说过男人皆好面子,尤其这一方面,我猜他过没几天想通了,指定还来找我探讨此事。我心里颇有几分鄙夷他这讳疾忌医的性子,一面又端着假装你说真的便是真的的样子,镇定自若不再提那事,只谦逊又不失圣医族长神秘高深身份地徐徐道:“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臣驽钝不如陛下眼界心胸,自然揣测不得陛下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