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听着心惊不已,心中惶恐略带颤音:“阿秀,收二百石粮,怎么也要四五十两银周转。这钱,你从哪里筹措?”
“嫂子放心,不会去找陈可昌借贷。”
见周朝秀只有这么一句话,已不像过往对待自己那样坦诚,张嫣不由苦笑:“倒是希望你与陈可昌去借贷,你这让人摸不着脉络,心里总是惶恐,仿佛一脚就踩到坑里去。”
迎着张嫣目光,周朝秀露出笑容:“会好的,坑坑洼洼烂泥地挡不住咱。”
张嫣也唯有一声叹息,看屋内光秃秃的桌椅,一些桌面已然开裂:“这些也是要修补的?”
“嗯,木匠活才是大头,外头修补瓦顶,补墙刷粉倒是小钱能办好的。”
张嫣已没了兴致,周朝秀就陪她走出宅院,见河边摊子上正卖字画,张嫣提议:“要搬新屋,也如此宽敞亮堂,该装裱一些字画才对。”
周朝秀抬头看了那秀才和男儿装的少女,就点头:“也该如此,之前还没想到这一茬。”
上前,张嫣先看着价值上挂起的画卷,那秀才正坐在桌前,左手抚须右手提笔,不时询问面前拘谨的粗衣农人,替这人写着一份家书,周朝秀侧耳倾听,大意就是问候在大同服役的儿子近况如何,并絮絮叨叨讲述家里、邻里近来发生的事,远到亲戚家外嫁的女儿闹不和跑回娘家,近到邻居家的猪下了一大窝。
这秀才先生倒是好耐心,不分巨细书写着,信纸写了一页又一页。
见一时完不了,周朝秀索性也欣赏一些悬挂起来的画卷,目光停在一幅题字《赤兔》的画上,画中是一头卷毛枯瘦,毛色偏黑、暗色的马儿,萧索之意直冲周朝秀心神,勾动他心中戾气,双目阴郁死死盯着画中枯瘦绝食的赤兔,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若无这一切的变数,自己这时候应该再跟陈八郎在闷热潮湿的烧炭窑洞里拾捡木炭,讨论着休息时间。
“阿秀?”
张嫣一声低呼,周朝秀才回过神,这时候他竟然听到清脆的绷簧响声,垂头去看,自己左手能动,却软弱使不上力气的拇指竟然能扣动生硬绷簧。
不由深吸一口气,周朝秀挤出笑容:“这是一幅好画,嫂子可有看上的?”
“有,这四副梅兰竹菊生趣盎然,当挂在正堂里。”
张嫣只是觉得周朝秀神情有些低落、走神,并未察觉异常,扬着下巴看挂起来的一组画,周朝秀去看也觉得生动如实,不知该用什么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就说:“好,像真的一样。可始终觉得不如《赤兔》一些,赤兔这画能传神,仿佛能说话一样。”
张嫣歪头去打量《赤兔》,细长浓黑眉梢浅皱,看不出有多好,就像一头乱糟糟的饥饿野驴子,马的模样都无,哪里有一丝神驹赤兔的霸道俊秀的精神?
这时候老秀才将信纸用面浆封好,手里捏着一枚老农给的当五铜钱,回头仰视挂起的赤兔画卷,语气感慨:“此画乃我青年时所做,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矣。之前藏于家中不曾见人,后北游京畿时就带上了,在这里挂了半月余,也就阁下能领与老夫当年交领神意。”
“不知先生可愿割爱?这画若能时刻观瞻,就如军鼓号声一样,能激励小子昂然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