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每次开口说话皆令人听不出个喜怒哀乐,只那声音确凿凿是好听极了。
我平生第一次知道男子的声音竟也有如此动听的,平日耳边听到的那些男子声音总是或粗犷或沙哑或憨沉或尖细的。
我站在他面前,隔着几步之遥,只觉他的声音如空山晨钟,又如温泉之水,使人忍不住想要寻近。与他人像是隔开来的,真是可惜了这样好听的声音。若不见他的人,我大概会被这声音深深吸引。
想到这儿,面上不禁泛起一阵灼热,我暗暗自责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复又施了一礼,回到原处。
“来人,将寡人为公主备下的嫁妆呈上来!”叔父王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十几个宫奴抬了东西进来。
叔父王牵着我的手就像儿时带我去花园玩耍时那样,移步到那些嫁妆前,这才松了手,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吾儿啊,这些都是为父亲自为你准备的嫁妆,你快看看可都喜欢?”
只见那大大小小的箱子里盛放有珍珠玉佩一副,还有玉龙冠、绶玉环、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珍珠大衣、半袖上衣、珍珠翠领四时衣服、累珠嵌宝金器、鎏金器,还有锦绣绡金帐幔、摆设、席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物件。
满眼的金银珠翠,样样都是极为精贵之物。
我自知这些陪嫁品早已超出了一个公主应享有的礼遇,看的每件都是精挑细选,莫不是叔父王溺爱,何以如此?我喉咙哽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并非因着那些东西,只因触到了这份多年的父女之情。
“王上,看来天泽公主并不领情啊,看了这么半天竟不知道要谢恩的!”殿堂之上传来一声刺耳的讥讽,原是陪坐在龙案上的代夫人。
我这才赶紧回过神,跪了下来叩头谢恩道:“此般陪嫁物件早已超出寻常公主的礼遇,狐玺一看便知是叔父王殊爱方能如此,样样皆称狐玺心意,狐玺谢叔父王隆恩!”
不等叔父王说话,代夫人便又是一番冷言冷语:“是吗?你当真觉着满意?那为何今日不肯穿戴王上与本宫亲自为你准备的嫁衣,却打扮的这般寒酸?难道你对王上与本宫给你准备的嫁衣不满意?还是你故意要丢王上和西虬国的脸面?”
代夫人此话一出,叔父王便看了看我的衣妆,我瞧见他神色略有变,赶紧解释道:“狐玺万万不敢!叔父王为女儿准备的嫁衣精奇华贵,女儿自然是万分喜欢的,之所以穿了身上这件乃是要为已故的康定王后尽一份孝心。”
我不敢抬头,只听到殿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还有叔父王疑惑的声音。
稍作呼吸,便轻抚了抚衣袖,小心翼翼地接着说:“狐玺身上所穿戴的皆是去年生辰时叔母后送的贺礼,这件虽比不得叔父王所赐那件,却也足以与狐玺的身份相匹配,并不会有失国体,怎能说是寒酸?叔母后刚走,狐玺就要出嫁,故而想穿着这衣裳当做嫁衣,淡妆简饰,以敬哀思。国母薨逝是举国之丧,西虬尤重孝道,女儿身为西虬公主更应谨遵。若是妆扮太过奢华艳丽,招摇过市,必会受西虬百姓诟病。此去既和婚,狐玺亦不想让幽王小瞧了自己,令他觉得女儿不过是轻薄之辈。”
一口气说了这些,手心里已有些许汗。
这时司徒承锦也上前替我解围道:“启禀父王,儿臣也觉得王妹此举并无不妥之处,何况王妹一向恭孝有礼、持重周全,也请母妃明鉴。”
说我恭孝有礼倒也不假,可说是持重周全倒真是纯粹为我贴金。
果然见叔父王点头赞许的样子,又命我起身,我心里的石头总算稍稍落定,瞥见代夫人气得嘴眼扭曲,心里一阵阵冷笑。
“吾儿言之有理,不愧是我西虬长公主,如此孝心,寡人也为之动容,那就依你自己的心思吧。”
叔父王回到龙案前,对东方甫贤笑道:“适才令左贤王见笑了,都是寡人管教无方。吉时将过,那就有劳左贤王带领迎亲护卫即刻启程,护送公主入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