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绕过重剑,向远处狂奔而去,没跑出几步便被残尸绊倒,娇小的身躯趴在血泊中,哭得昏天暗地.
小陌怔在当场,却见巷尾处跑来两人,前方肥胖的妇人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吼得如杀猪一般,后面是一精壮男子,正挥舞着菜刀追赶着妇人.
菜刀上挂有鲜血,闪着冷冷的寒光,男子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将妇人按在身下,他光着膀子,黝黑的肌肤挂满了血与汗的混合物,笑得极为狰狞,“跑也是白跑,不如早些死了,一了百了!”
他开始劈砍起来,妇人虽然看起来肥硕,却哪里撕扯得过精壮男子,略微挣扎几下,已是被劈砍得不成人形了.
女童哭嚷着起身,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体力,竟是向着屠夫般的男子跑了过去,口中哭嚷道:“爹爹,杀了碧儿吧,不要杀娘亲,不要杀娘亲”
妇人口中吐着血沫,痛得直翻白眼,颤声道:“碧儿,快快跑,不要管娘亲,你爹爹你爹爹他疯了,满城满世界的人都疯了”
碧儿不听劝阻,正一步步爬到母亲身边,伸手拉扯父亲的衣袖,她声音微弱,却说得极是坚决,“杀了碧儿罢,不要伤害娘亲”
男子双膝抵住妇人,腰间竟是露出了三颗人头,细看下不觉背脊发麻,男子听到碧儿哀求却是无动于衷,狞笑道:“不急,一个一个来,等杀完你娘亲,爹爹便让你去陪她,就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样,我们一家在阴曹地府团聚.”
妇人抽搐着,眼睛瞪得直欲碎裂开来,“你为了求生,便是狠心伤害我们的孩子吗?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败类,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亲生孩子都要杀,真是连连畜生都不都不”
妇人话未说完,已是人头落地了,男子把妇人的头挂在腰间,反手又将碧儿搂入怀中,柔声道:“碧儿乖,莫要哭莫要闹,你的娘亲死了,哥哥姐姐也死了,若是留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爹爹又怎么忍心?”
男子捂住女童口鼻,见她挣扎得敲打着自己,不多时已是没了气息,刀刃划过咽喉,他沿着刀口拧断了碧儿的脖子,鲜血霎时溅洒满身,男子支支吾吾说道:“爹爹已是让你受到最少的痛楚了,明日晋军屠城,必会比今日凶残万分,爹爹拿了你们的头还能保住一条性命,碧儿,你在下面好好玩耍,莫要责怪爹爹,爹爹爹爹真的怕死,不想死啊!”
男子的眼睛黯淡无光,他缓缓站起身来,仿佛失了魂魄的躯壳一般,他将碧儿的脑袋塞在包裹里,这一眨眼的功夫腰间已是挂了五颗人头.
小陌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常听人言乱世以人骨为柴,以人肉为粮,甚至交换孩子烹而食之,却哪里料到砍妻杀子的人间惨剧就这样在眼前发生了,他惊得目瞪口呆,痴痴地看着男子与自己擦肩而过.
男子见小陌腰间挂着个人头,善意提醒道:“小兄弟,公告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能以腐尸充数啊,必须是至亲血肉才可投军,杀得愈多俸禄就愈是丰厚,我见你腰间的人头已经开始腐烂了,真当晋军是傻子吗?”
小陌听得糊涂,便将重剑搭在男子肩头,心下暗道:“你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便别想活着离开了,老子满肚子的怒火正愁无处发泄,你爷爷的,世间怎会有如此人面兽心的人?”
重剑阔而无锋,黝黑的剑身压得男子跪在地上,男子没有想到如此瘦削的少年竟有此等神力,已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央求道:“少侠饶命,我无意冒犯,真的是出于一片善心啊!”
小陌轻哼一声,怒道:“善心?你这厮也配说善心?老子虽说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也见不得有人比老子还坏,你爷爷的,亲生骨肉说杀便杀,这天理何在?”
男子被压得胸中滞闷,苦笑道:“天理?天若有理,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遍地的尸骸置若罔闻呢?你以为我真的想要这样吗?明日晋军屠城,满城的百姓都逃不过一死,只有拿着至亲的头颅才能投入晋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行此下策的.”
“你爷爷的,你倒是有理了?苍天纵使无眼,你脑袋上长的这两个招子难道是出气用的吗?岂有此理!今儿个不巧了,你小子让老子撞见,算你命中有此一劫,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吧!”小陌死死握着玄铁剑柄,已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你杀了我,那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男子用手撑住地面,玄铁的分量尽数压在他的身上,说话已是困难了许多,“看在我我那死去的孩子的份上,饶我一命,也算他们死得死得其所了.”
小陌不禁一怔,心下暗道:“这厮说的确实有那么点道理,人死不能复生,老子又何必为难一个求生之人?”嘴上却道:“老子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告诉老子你要带着人头去何处交差,若有半句胡言,你知道后果.”
男子面色铁青,肩膀上早已压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就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何春堂,那里有晋军在作账目,记录交上来的人头,通过人头的数量分发钱粮.”
小陌心下一凛,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决心一探究竟,他将重剑提起,抵住了男子的后心,一路尾随来至一处熙攘的所在.
遥见街巷上排满了各色人群,腰间或多或少挂有人头,阵阵恶臭蓦地袭来,不由得令小陌蹙紧了眉头,他举头瞭望,发现鹰隼已然霸占了大片的天空,它们盘旋着,戾鸣着,似是观望着这条蜿蜒的“长龙”,沿着街道直排向何春堂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