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一个眼神,在监狱里看到的眼神。没有了光芒的瞳孔里布满了浓雾,像是早已经结冰万年的湖泊中所散浮出来的怨恨,没有一丝温度。
眼神的主人是一名女孩,吸毒加卖淫罪。足够让她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过完如花似玉的青春。
当做是往常一样聊天,我问她:“有后悔过吗?”
她揉了揉鼻子,透过窗户看了眼不见边际的天空,回过头没有感情的对我说:“有,但是命运能让我现在重来一样,我还是会这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要学聪明了,你说像我们这样初中毕业就不上学的孩子,还有别的退路吗?当个服务员或是收营员,不用脑子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浑浑噩噩的,扯蛋不你说。我宁愿活在远古时代,来场没有规则的残忍厮杀,也不愿那般麻木的度过一生。”
眼泪已经打湿了她憔悴的面孔,顿了顿,接着说:“唯一的错就是对不起家人,他们失去弟弟已经够狼狈的了,现在我又这样,我真不知道他们每天都是度过的。这种事还是发生在农村里,还没有北京两个小区大的村子里。连见过了大世面的明星有时候都受不了外界的流言蜚语,何况他们只是做了一辈子的老百姓。突如其来的意外每天都在发生,这像中彩票一样的几率为什么会落到他们已经辛苦了一辈子的头上。我想不通,我是真的想不通。”
眼泪已经打湿了我的眼眶:“伯母他们来看过你吧?”
她用手抹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基本每个月会来一次,都被我拒绝了,我没脸见他们,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痛苦吗?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
她已经接近崩溃,双手无助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撕拉的疼痛来减轻一丝精神上的压抑。
我没有说话,表情复杂的看着玻璃对面这个女孩,觉得劝她什么都没有意义,她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我甚至觉得她没有做错,只是运气有点不好。
我只记得有很多次夜里,喝醉了拿起电话打给的只有她,而她十次有八次会马上开车过来扶着烂醉的我回家。一边痛骂找我傻逼,一边温柔的拍着我的背,把我扔到床上后又是敷毛巾又是将我呕吐出来的收拾好。最后累得握曲在沙发上,连毛毯都忘记盖上。
听说喝的越醉,就会越想一个人。那个人不能说是一辈子,起码是现在最重要的。
第二天醒后满脸歉意但很幸福的看着这个女人,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曾经扮演过多少次这样角色。
她比我大两岁,我当她是姐,他当我是弟。没有血缘关系,却丝毫不比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差。如果给这份关系加个理由,我跟她相处了十四年的弟弟长得很像,他弟弟在学校打架被人捅死了,最后仅仅只是赔了几十万块钱。当时可能她就对这个社会看开了,只要有钱有权,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对我好,我以为她是想泡我。后来在一次聚会中,她喝醉了,凌晨一点半拉着我的手走在大街上发酒疯时,无意跟我提起的。我可能是只是她的一份心理寄托。
而我,也甘愿扮演这个角色。对她很依赖,像是彼此都已经达到了心灵上的某种关系。
你不说,我不说,但彼此都懂。
那天晚上,我们去便利店买了火腿肠和牛奶丢给了流浪猫。
那天晚上,我们站在马路中间拦停了一溜车后撒腿就跑。
那天晚上,她牵着我的手,像是小时候被妈妈牵着手。
那天晚上,我们从凌晨走到天空破晓,去天安门升国旗。
那天晚上,可能有酒精的成分惨加,我们都很快乐。
后来我有去她家看过,很小的一个村子,连老带小加起来也就一百来口人。
她家住在村子边缘,房子不大,用红色砖头一块一块加混合的石泥盖好,门口放了两尊小狮子。红色的大门没有锁,我有点像做贼般的悄悄走进了院子里,很空旷,也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