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站在殿外,衣袖被夜风吹得涨鼓鼓,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夜凉如水,他却好像不冷。
仲思从暖烘烘的内殿出来,看了不免在心里赞一句:云氏,果真飘然天上仙。
“云大人,陛下宣您进去呢。”仲思恭恭敬敬道。
云翎也一拱手,挂上万年不变的笑容:“有劳大人。”
进得殿去,只见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侍奉的人也无,皇帝孤零零站在阶前,面对一盘沙子发呆。
“云氏,这把戏你们十六年前玩过一次。”皇帝说,“到底是神鬼还是人为?”
云翎跪下来,道:“陛下,云氏立国两千余年,二十五年前预见自己国祚衰微,来附大周,但求保得一脉传承。巫觋之事,不是只有云氏懂得,而是只有偏居川蜀的云氏完整传承下来了。”
皇帝低头看沙面,似自言自语:“朕少年时,体弱多病,本以为会早夭,你们却找到朕潜邸,说朕是真龙天子,中兴之主。从那以后,朕的身体果然一天天好起来,许多事也靠你们的预见之能安然度过,终于位至太子,不久又顺利登基。那时候,内有赵沅、陈安国把持朝政,加上一连三年旱灾蝗灾洪涝不断,民生凋敝;外有柔然、鞑靼虎视眈眈,屡屡犯边;内忧外患交叠,连朕自己也不确定大周将来到底会如何。而蜀王亲自来长安见朕,求朕给蜀国留一条血脉的时候,朕不能说是不震惊的。”
皇帝转头看云翎,好像云翎的脸上有什么天书一般:“你们到底是如何预见的?那时大周几乎风雨招摇,而蜀国得天独厚鱼米满仓,你们为什么如此确信自己就要亡国了?”
云翎平静回视:“盛极而衰,莫不如此。”
皇帝说:“因何而盛,由何而衰?总不可能突然之间,大厦倾倒。”
云翎说:“大概先王预见的比较准确。臣久居长安,没有经过先王教导,只凭血缘和残缺典籍,预见能力不及先王十分之一,许多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传承了两千多年的鬼神之能,也要在臣这一代没落了。”
皇帝看起来不是很相信,但他知道云翎既然这么说,那么问了也没有用。
“晚宴之后,朕特地留下太平,又让她抽了一次。”皇帝说,拿出袍袖中攥得生热的一片木签,“时隔十六年,她还是抽中这一个。”
那木签上写:
十日花开十日红,百年人寄百年身。
但见百季花开遍,花谢不见百年人。
无穷名利无穷苦,有限光阴有限恩。
花醉声满筹志士,监鐏太平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