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转的车轮把道路上的积水碾成无数细碎的水花,伴随着水花落地的哗啦啦作响,有混乱的尖叫、有大声呵斥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滚!”,有人满脸鲜血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像是黑夜一般的死寂。
李远清走进自家大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这种从未有过的混乱只是让她脚下微微一顿,似乎是早有预料,她沉静温婉的面容上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反倒是唇角一弯,带起了一抹微笑。
“夫人!”管家走上前来,站在李远清身后,神色肃杀。
旋转楼梯下这会躺着一个满脸都是血的年轻男孩,鲜血流过他的眼角,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他只是仰着头、僵直地躺着,不言不语,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在陆瑾的视线里,一群下人围着栏杆往楼梯上看,脸上的神色各异,或是戏谑、或是鄙夷......旋转楼梯上,程辜晚靠着墙、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身上的丝绸睡衣被人撕破了一大片,露出伤痕斑驳的后背,他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杀意,怒视着那个满脸通红、赤身裸体的疯狂的男人。
这个人在多年的伪装后终于露出了他及其丑陋的一面,他终于不克制了,他在极端的愤怒里扑在程辜晚的床上撕裂了尚在重病的外甥的衣服,程辜晚毫不迟疑的拿起桌上的笔对着姜鸿的脖子捅了下去。可惜的是姜鸿一直防备着他,只留下了一道伤口,没捅穿皮肉。
听到动静的陆瑾忙冲进房间,看到这一幕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不通那么多、也不敢想那么多,当时只知道扑上去,拼命扯着姜鸿把他往外面拖。
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的力气哪里比的上姜鸿这种专门练了武艺的成年男人。
不出片刻,他就被姜鸿姜鸿反手从二楼扔了下来,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的全身僵麻,眼前一片恍惚,许久才看清东西,这时,程辜晚和姜鸿已经一上一下站在楼梯上对峙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虚弱的少爷被那个疯子一巴掌甩在脸上,头撞在墙上,血淌在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少爷抓着个花瓶一下一下地往姜鸿脸上砸,碎裂的瓷片把姜鸿的身上割除一堆口子......
没有下人上去帮忙,他们要么是被这个场景吓着了,要么就是在一边冷眼旁观——那些人是夫人的人,不会管这两个人的死活......
陆瑾想张嘴喊人救救程辜晚,可是一张嘴就是一阵腥甜,他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程辜晚强撑着站在楼梯上,两条腿已经有些撑不住的在发抖,他觉得,他们完了......
李远清嗒嗒的高跟鞋的声音在这场冷漠和对峙里显得尤为突兀,下人们都听见了,又看见她身后的管家手上的枪都端好了,连忙纷纷散开,让出了上楼的路。
李远清清隽的眉眼或不可查的皱了下,她一挥手,一队荷枪实弹的年轻士兵小跑进来,驱散众人。又很自觉地离开大厅,关上了所有门窗。
“姜鸿,你闹够了没有?”李远清的声音柔和至极,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但是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倒是让姜鸿顿时清醒了。
他看着这个一向温柔的女人,觉得有些迷茫......李远清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滚!别管我的事!“姜鸿对着楼下大吼一声,女人身上的那股子气场散的太快,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李远清抬起眼睛,只觉得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像是假的,亮丽的外表下都是令人恶心的欲望和利用,她对这个男人最后一丝情感也消磨了干干净净。可是,她能做什么?身为姜夫人、李家的女儿、上海南京两地的贵胄人家......她只能,只能顾及自己家族的脸面。
就像她可以大吵大闹,但是她没有;就像她可以去红山馆杀人泄愤,但是她只是把人送走了;就像她可以歇斯底里告诉所有人她的不幸......但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姜鸿也必须是她的丈夫,不贪恋女色、不亵玩自己的晚辈、是上海滩那个精明顾家的好男人......她没有选择。
她想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陈家外甥,就此消失,这事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