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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兄弟

詹沛黯然不已,温言解释:“很多事情,确实是我疏忽了,也因这两年相隔太远,且础州初入主京城,着实繁忙,难以兼顾。“

郭满不做理会,继续道:“再譬如先王身故后,你忙不迭地去照顾体贴他的女儿,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全摆在明面上,你自以为是磊落,实是为告诉那些跟你一样打她主意的础州子弟:你詹济之对她是志在必得。大家也知道你有本事有出身,又都与你交好,碍于兄弟脸面,少不得知难而退,也就再无人自找没趣去坏你好事。”

詹沛不置可否,只道:“你只管往下讲。”

“说归说,哥,其实不管你是装好人还是真好人,我都佩服你,因为从头到尾你都不漏痕迹,身旁没人不夸你、不抬举你。你这一手,我服,我想学你,却学不来。你处处比我出众,处处压我一头,这些我都认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谁让我天资不足呢,所以我甘为人下,甘做陪衬,从没想过告密。”

詹沛听到这里,知道这场谈话的重点终于来了。

“可你知道的,哥,我后来还是告了密。当年你带兵攻霞明失利而拒不回营,我看定国公焦虑成那样,以为告密会是我唯一的机会,虽称不上立功,更不光彩,却也算卖给定国公一个人情,兴许能助我翻身。后来定国公也的确以此成功迫使你回营,可结果呢?明明是我揭发有功,却越来越被定国公疏远;明明是你身负罪孽,在那之后倒是越爬越快。”郭满说起那段往事显得愈发激愤,“我真是小瞧了你的城府——定国公那样对你,你照旧对他谄媚逢迎,当众一通漂亮话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为他保全了颜面。你把坏事变成了好事,我的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

郭满说着说着,再次哽咽起来,继而又连连咳嗽不止。詹沛起身为他取来一杯水,郭满接过喝下两口,继续道:“从那之后,你把我甩得越来越远,我再怎么也追不上你的步子——人缘输给你,功勋输给你,权势输给你,连后来喜欢的女子也是寒微出身,又输给你。本来情爱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可你知定国公又对我做了什么吗?他把我叫去,明言叫我不可与你一同操办婚仪,怕我们俩辱没了你们!”

詹沛大惊,继而恍然大悟:“想不到,当年你万般推辞,竟是因为定国公的授意。”

“我听完气极了,我知道自己跟你相比是一丁点的脸面都没有,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没想过要投靠弋州,更没想过要对你不利,甚至于,气过之后,我还是夜夜为你祈祷,为础州祈祷!贱得像条狗!!可你们又是怎样对我的?封赏功臣时你们得到了什么?将军、大将军、驸马都尉,真威风啊。而我又得到了什么?振武校尉!区区一个振武校尉就把我打发了。是,这些是定国公定下的,可以你的身份脸面,若当初肯为我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只得这样一个敷衍的施舍!所以现在你说,我方才说你将我从那名录中划除了,我亏说你了吗?!”郭满早已怆然泪下,却并不抹去泪水,一任涕泗长流,“我好歹也曾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就为曾经的一次失言,被那周知行厌弃至此,他怎么不想想,他的所作所为又好得到哪里去?!”

“小满,你说得一点不错,我在定国公手下这么多年,也一直提心吊胆。这些年还好些,战时和战前,我在他面前,看他脸色稍沉,我就大气都不敢喘,可想而知你的境遇有多艰难。”

“后面的一切想必你都知道了,”郭满平静下来,道,“不知道也能猜个差不离。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放我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好在我这条烂命,终于是要了结了,你对我恨也好怜也罢,都随你去。说来,我自问也不是什么丧尽天良之人,可这些事上,明明错在我而不在你,我却一点不觉有愧。你说这是为何呢?”

詹沛不发一言,等待郭满自问自答。

“你面上越是不争不抢、唾面自干,背地里越是抢得比谁都凶——不争不抢是去抢人缘,唾面自干是去抢周知行的赏识、立功的机会。一旦得到机会,你务求丁点纰漏都不出,几年下来斩获颇丰……”郭满越说越亢奋,语速不受控似的越来越快,忽又顿住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明白。你说我只顾自己往上爬,虽没踩你,却抢走了所有的绳索,一根也没给你留下。”

郭满一愣,拊掌大笑道:“是,是,说得好,精准精炼,这正是我的意思,你说得倒比我还清晰直白点。你既然明白,我也不消废话了。”说罢又摇头叹道,“有时候我真可怜二娘,要与你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詹沛神色凝重起来,也许真如郭满所说,自己心中有这样那样的可怕沟壑,只是自己本性如此,习以为常罢了。

郭满提着心劲儿吐完心里话,劲儿一松,顿时感到浑身无力,委顿下去,合上眼睛,大张着口,口中时断时续地发出沉沉喘息。

詹沛看得出郭满命不久矣,直言轻声问道:“震儿呢,我想这次一道带他回京城。把他交给我,你可以放心……”

“不劳大哥费心,我病重前已托人送他去了弋州杨府,由他继母照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