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那一刻吴言感到很不安,空气极度安静,时间似乎都凝固了一霎。
不过吴老头仿佛什么事没有,再次拿起水烟袋,一边摩挲壶嘴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时间回到四十年前,当初的这块地方不是这个模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面前这条野马河,是附近云坝镇祖上起的名字,流量说大不大,好在稳定。每逢大雨天,附近地表混杂着泥土的浊水汇入河中,河水变黄,水位猛涨,一路上浩浩荡荡冲占不少沙丘泥岩,真有那么几分脱缰的野马不羁的奔向远方的意味。
后面的那座山便是吴山,山上原本有个村庄叫吴庄,喏,我就是那里的。
吴庄人相传在隋唐时期就在此定居,以前的时候村里约略二十几户人家,大致都是吴姓,谈不上“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或武陵人的桃花源之类,倒也算的上“鸡犬声相闻”“桃李罗堂,暧暧墟烟”。
那一年我十岁,和庄里大多数孩子一样,早晨闻鸡鸣声而起,拿着趟过热水的毛巾抹一抹脸,背包里塞块玉面馍馍,装瓶水,摸黑出门,大致走到半山腰天就开始紫蒙蒙亮。
中午的时候掏出大人给的5角钱,逢赶集就是一块钱,去商店买包辣条和干脆面,加上从家里带的馍馍就着水,便把中饭打发了。
跟那些家住在坝里的孩子不同,他们下午一放学就能回去吃饭,我们山里的孩子没有在坝里租房的话,放学后穿过河滩,要沿着山路爬一座完完整整的山,到家才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抑或豆腐葱花汤底的面。
那时候只有小路上山,现在的这条盘山公路,是二十年钱政府拨款修的。瞧,还硬化了,多方便啊。我们那时候没得选,九岁十岁的孩子每天下山上山是必修课。
那时我们最大的乐趣有两个——一个是一到夏天,村里各种刺槐树、松柏树、胡杨树上爬满的麦叶(蝉,南方人多称知了),这时我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找铁丝,拧成一个圈,留出点尾梢插到长竹竿,在村里的犄角旮旯到处粘蜘蛛网,等网丝黏稠的覆满一圈便可以拿去捉麦叶。另一个是下午放学后,我们故意晚上山,利用这点空挡去河里捕鱼或者去往上流一点隔壁镇上的人为引水灌溉拦河造的水潭打交水(方言:游泳)。
“诶,我说你小子别那么看我,人老了,每次想起这段时光我总是忍不住啰嗦。”老头有点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讲道:
西北这边多是鲢鱼鲑鱼之类的高纬度冷水鱼。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我和同行的伙伴,大伯家的孩子秋生、村口舅妈家的孩子虎波抓到了第一只大头鱼,顾名思义头部比较大的那种黑鱼,后来知道叫土憨巴,这种鱼很少有,平时只在庄里的大哥大姐那里听到过。
当时我们乐开了花,由于我是主抬的——我们平时的一种捉鱼方式,选一块水中的石头,两三个人撑网顺着下游摸近石头,另外一个负责抬石头的人把石头抬起,借抬起那一瞬间把鱼吓跑,然后顺势起网大功告成。为了合理分配,每次抬石头的人获得捞到的鱼,轮流来。
在秋生和虎波羡慕的眼神下,这条鱼成为了我的囊中之物。
像是刚成亲抱着新媳妇入洞房似得,我用切了一半的柠檬水瓶子盛着这只大头鱼急忙赶回家。在路上出了差错,我摔了一跤,手里瓶子掉了,水全流光了,那只鱼在泥土上打滚,秋生赶忙把瓶子拾起,虎波责怪我道:“你看看,早知道不给你了,这下鱼死了吧。”
“应该还没死吧。”我当时也被吓坏了,心里一紧,但不能在虎波面前示弱,我向秋生投去询问的目光,平时就数他鬼点子最多,养鱼他在行,秋生呲呲牙“快死了,不过得快点补水,你赶快回去给它换水。”
为了赶时间,我告别了他二人,用我平时不敢想的速度飞奔回家,到了家门口时,已经能听到爹娘的吵架声。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我爹娘经常吵架,这点邻居都知道,他们有时也劝过,用处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