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来了。
周芸将和锦带入书房,两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盘腿对坐而视,中间隔着一盏灯、两盏茶。夜已深,周府上下除了守夜的偶尔在打更时穿梭,便再无旁人。此时周芸虽还披着男装的袍子,但头发已经散落下来,简单插了个簪子,独有一股子英姿飒爽的美人味道。
和锦泡的茶是周芸喜欢的薄荷酒。她总说春天就应该喝这种酒,在暖的酒里喝出凛冽的味道,再加点儿蜂蜜,就是绿油油甜蜜蜜的春天要到了。
周芸挑了会儿灯芯的功夫,雨就飘了进来,也没关窗户,院子里的几株早樱开了花,润着水气和月色,弥漫到书房的粉色也都戴着一股子湿和暖。
周芸拿起一个精巧的白玉小烟袋,对着灯芯抽了两口,缓缓吐纳出来。她又喝了两盏酒,才开口道。
周芸:“问吧。”
和锦:“你是周芸吗?”
周芸:“我是。”
和锦:“我小时候最爱吃什么?”
周芸:“各种年糕,北方带回来的驴打滚,只要是软糯甜的就刹不住嘴。”
和锦:“后来为什么不吃了?”
周芸:“因为七岁的时候在街上贪吃把和贵弄丢了一次。”
和锦:“……你除了周芸,还是别人吗?”
周芸将烟袋放下,注视着和锦,这个这一世陪她成长起来的人。
周芸:“除了周芸,我还叫元念真。”
和锦不再说话,他现在只想听,只想把一切都搞懂。
周芸:“我这么讲你能不能明白,我过孟婆桥时,孟婆没有给我那碗汤。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出世,投胎到了周家。”
和锦:“……那你是不是很老了?”
周芸一口酒差点儿把灯喷着火了。
周芸:“嗯……差不多所有的记忆加起来有四十多岁了……”
和锦:“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吗?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景象出现?”
周芸:“我前世因为一场意外,临死前瘫痪在床,只有脑袋能动,脖子以下都废了……我爱的人认定我以后在生活上是个巨大的累赘,在生意上是他巨大的隐患,所以……肾上腺素……嗯,怎么说,就是催命药吧,注入进了我的身体,我就死在了病床上。”
和锦紧紧盯着周芸,周芸讲这些的时候,极度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她还在措辞如何表达肾上腺素,怎么让和锦了解得更清楚。不知怎的,他开始重新认识这个女孩。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从小到大,她的眼睛里偶尔会荡漾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那种末世、冷静的悲观感,却又在下一秒迅速一扫而光,眼睛里重新塞满了暖意、戏谑和笑容。
和锦:“……不痛吗……”
周芸:“痛……但他刚杀了我那会儿,好像旁边有个庙吧有金光,然后告诉我要去哪干嘛,这我给忘了,后来就来到这儿了……来这过了十几年,再想这些事,是恍如隔世……哈哈不是恍如隔世,是真的隔世了……所以,无所谓了,人活一世,我活两世,知足了,我现在就想求个父母平安、痛快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