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坊主摸了摸自己的金色耳坠,笑吟吟答道:“芸公子可曾知道我大明朝有大明宝钞?芸公子刚才所言,与大明宝钞听起来无异。”
周芸:“知道,关起门来说句不敬的话,但坊主心里也明白,大明宝钞上的钱财数值可是随心意印上去的,拿到这市井上兑换不出任何的实物。一张几千万的大明宝钞,恐怕没几天下来握在手里也是废纸一张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百姓从未信过大明宝钞。我做的不是宝钞,是实物的凭证。有人要给您眉坊主五万两银子,我才印一张五万两的、只能眉坊主提取的凭证。而且这张凭证如果可以在扬州府、长安府、北平、南京府兑现,只要有我周家产业的地方,坊主您都能拿着这凭证来我铺面兑成现银。”
眉坊主:“听起来这真是个无本万利的生意,既然这么好做,芸公子为何找上我?”
周芸:“坊主,这对我周家来说,可不是无本,是我们世代经商累计的信誉和资本,并且如果有现银遗失,周家是要自行填补的,对于周家来说,也是险情丛生的买卖。之所以找到坊主您,不瞒您说,这桃花渡的青楼、画舫、教坊司,现银流通最广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您号召得动了。”
周芸不是没想过官府。按理说,官府每年的收粮、纳税,现银绝对是比桃花渡要广大得多,可周芸对大明官府的状态并不存在信心,搞不好就是要去帮助官府补纳巨额亏空,天天开空头支票,那她这点儿家底可是都填进老虎肚子也喂不饱他们。之所以选桃花渡,也是不想跟官府的人打金钱交道的主要原因。
和锦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不知道周芸是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些,但这显然是早有打算,甚至是“精打细算”了。从她让他带路来教坊司的时候,还是早上与慧雅小姐吃早茶的时候?那时候一定有了全盘计划了。那也就是说,她指使他带路也是事先早就想好的?她又怎么确定,眉坊主一定会对她感兴趣?和锦大脑飞快旋转着,那些跟踪的人……难道是?
难道是周芸事先安排好的,为了让眉坊主注意到她?
和锦此时微微侧头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自信、与眉坊主谈笑风生的周芸。他忽然觉得极度陌生,甚至是有点恐怖。面前的这人,真的是那个他从小伴着她长大的云儿吗?
眉坊主虽并未全盘接受,但痛快答应下来拿花国大选作为“试点”。“花国大选试点”的讨论又持续了许久,周芸与和锦走出教坊司时,早已是快落日时分。
街外店铺有的早些收摊上了门,剩下旅店和酒楼早早挑起了灯笼,开始招呼沿路还未曾有住宿饮食的奔波旅人们。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戴月桥,过了戴月桥就快到周府了。此时周芸显得有些疲态,她倚靠在桥栏杆上望着远处即将落日的余晖,有点紫色又有点黄色的光最后挣扎着落了。
周芸叹息道:“真是好美啊,空气能见度这么高。”
前世的她好像很久都没看过落日。每天她出门的时候还能看看早晨的太阳,但大多数时候雾霾,也只能看到硬币大小的光,很是无趣。落日对她来说就是奢望了,每当她回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深夜,只看得到霓虹与路灯。仔细想想,她跟这落日还真是没怎么有缘分。今天在教坊司谈判的事情进展比较顺利,她也来了想闲心不着急回家了,随即对着河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周芸:“你有没有发现,眉坊主与那个碧衣女子的耳饰和头饰的纹路都有些相像?可能两人有点儿小心思哦。”
周芸回头看向和锦:“往日我说这些用词,你总会抱怨我总说些奇怪的话。今日怎的这么安静?”
和锦沉默良久,开口:“……你到底是谁?”
周芸转头看向最后一点光的余温与深蓝色融为一体,叹了口气,摇了摇手里教坊司的灯笼:“和锦,你就当我是天赋异禀,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