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这天,新独立国首都下了三月第一场小雪。从清晨开始,断断续续地下了几个小时。
超声室落地窗外有块几平米的绿植景观,修得圆滚滚的常绿灌木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绒,时有细小的雪片被风裹着从天井上卷了下来,轻轻碰在双层玻璃上。
而房间里是暖的,不同于泰独立国的高温湿热,超声室里的恒温二十八度很干燥,有一种安全无菌的舒适。
章决的体温早已将凝胶焐热了,他周身没有任何低温源,却莫名全身发冷。
他看着何医生,何医生把目光偏开了,伸手拿了纸巾,递给他。
章决接过来,缓慢地擦拭,也不知怎么,腹部皮肤忽然变得敏感起来,像在抵触外物的碰触。
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不适从他两肋中央的位置出现,静静向四周扩散,进入喉管,到达上颚,仿佛有几个软钩将他的后颈吊了起来,不断往上拽,逼迫他清醒过来,逼他说点什么。
说什么都行,发表一点意见。
但章决只机械地把腹部擦干净了,穿好衣服,恍惚地坐着。
何医生等他整理妥帖了,才抬起手,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超声机的打印机发出一声提示音,开始运作。
“这次还是得告诉家人的,”何医生低声说,“你的情况有点复杂。”
章决望着不远处的打印机,看出纸口缓缓吐出的那张超声单,仍旧无法开口。
“是好了吗?”
母亲似乎是听见了声音,将白帘子拉开了一些,走了进来,她看着呆坐着的章决,不解地问:“怎么这么久啊?”又转向何医生:“何医生,章决没什么不好的吧。”
章决转头去看何医生,何医生把超声单拿了起来,也看着他。
等章决很轻地点了头,何医生才将超声单交给了章决的母亲。
母亲皱着眉头,嘴里嘟哝着“怎么回事”,局促不安地接过超声单,只低头看了两眼,面色就变了。
章决静静看母亲,看她捏着超声单的手松了松,险些让纸滑下去,看她抬起头,发着愣和何医生对视。
“他是怀孕了吗?”母亲问何医生,她的脚动了一下,高跟鞋的鞋跟轻磕在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是的。”何医生说。
“可是他才刚做完手术啊,”母亲说,“之前不是说,受信息素影响,***发育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