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芷,你的伤我替你治好了,你放心,没有大毛病,那铃兰之毒不过是我恐吓那些人的把戏。实在对不住啊,不曾经你准许便利用你,往后再也不会了。”
苏磬芷收回遥远的思绪,一转头看见沈钟离含笑的明眸,略带歉意的温声细语,在她耳边拂过,挠得她心里直犯牢骚。
嗯,是挺对不住的,你不仅恐吓到了别人,也恐吓到了我。苏磬芷在心里暗想。
她的眸光淡淡扫过他身上的大片血渍,偏头问道,“钟离,你可有想过,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沈钟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释然一笑:“怎么,苏大侠向来坦荡豪迈,如今也会问出这等不着边的话。我和你说白了,今日我来救你,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还你当年一个人情,那时我心高气傲,跅弢不羁,从未在乎过旁人的感受,给你惹了诸多麻烦,实在是愧疚。如今只是尽我所能罢了。”
尽你所能?是尽你所能给我拖后腿吧。
苏磬芷笑得深沉,“可是最终是我救了你。”
沈钟离被她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儿。苏磬芷明朗的声音钻进他耳中,字字清晰。她说,“其实你不欠我的,当年救了你的不是我,你也没必要太当回事儿。”
“可你还是来了。”纵然没能做到,可是有那份魄力,便已然胜过一切。
至于那些所谓人情,不过都是心里的遗憾,而所谓遗憾——所有遗憾都是不尽人意的过去,如果没法弥补,那便试着忘记。
“是啊,我怀着匡强扶弱的心思来了,干的却不是拔刀相助的事情。甚至还险些一尸两命。我爱逞强,凡事都觉得我可以做,纵然办不到我也可以一试,只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我多多少少也看明白了,如今这乱世,弱者的逞能不过是自寻死路。就像今天,若不是你来救我,我也许真的要死给他们看,也许成为他们的利用品,卷入那些所谓的是非之中,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苏磬芷从未想过涉足,我没能力,也没胆识。”
“可你在他们眼里有利用价值。”沈钟离端详着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不过想来也是。这世道冗杂,万物浮沉,那中间许多是非,谁又能说清道明。
有些事情,别人不愿做,你却愿意独行,也不一定是好。试想,那若是恶事,便是要受人人眼,遭人怨愤,闹不好株连九族的。世人所以为的好,也不过是祖祖辈辈袭传下来,人们心里想,口中念罢了,真正能判,愿判的,又有几人?凡是念过书的儒生子弟,哪个口中说不出些世俗伦理来,可那又算得了什么。
我只想着,生而为人,无需什么大作为,量力而行便是;生而处事,无需抢占先机,适时而行便好。这些若是能办到,那已是完全其美,死而无憾了。”
“也罢,你自有你的道理我又能如何劝阻。只是人活着,何其不易呀,总该好好过日子,在不负众望之前,也当想想自己是否问心无愧。”
沈钟离凝视着她上扬的唇角,眉头紧锁,“你这些天,经历了些什么?说起话来,竟比我还言之有理?”
苏磬芷望着他,眸光一滞。
说起经历……她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无意闯入密林,那些直击要害的利箭,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
她想起自己背着他步履维艰,一步步挪出林子,一群人突如其来的追踪,似是在寻找什么隐秘的线索……凡此种种联系起来,一切仿佛又明朗了几分,那群人为何千方百计地羁押她,又为何千方百计地保她性命。她似乎想明白了些,从她起初误闯密林的那一刻起,这场阴谋就注定同她脱不了干系。
“你……为何来救我?”她几乎脱口而出。
“……你这些年行踪诡秘,我早该知道,纵然我于你有着天大的恩情,你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知晓我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更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救我。你,你在骗我,从我们逃出来的那一刻起……沈钟离……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苏磬芷望着他,眸中填满了深不可测的猜忌。
沈钟离明白,此刻说再多都是自欺欺人。是,他从头到尾都在自欺欺人。
他垂着眼,指腹一遍遍划过衣褶。半晌,他抬眸看她,深吸一口气,道,“不是我想隐瞒什么,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隐瞒。”他酝酿了一会儿,“磬芷,我的确受人所托,但我违背了他们的嘱托,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