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无忧辞别故里的时候,是蜀姬的满目绝望。
她松开唯一儿子的手,直到因病而去,也未再见过儿子一面。或许这个从姬姓部落远道而来的女子,也有在弥留之际,试想过自己年纪不大而活泼可爱的儿子,即便是说不利索几句话,也要缠着人玩,她在想,他长大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她与祝氏一样。
再也见不到了。
转斗千里,凯歌而去,梦碎终不是故乡。
无忧披着件衣裳,手里拢住一只花边的蝴蝶。
他歪着头,把手举齐眉眼,看着那只蝴蝶翩然离去,仿佛多少年前,远赴他乡时,那次拢住的彩蝶,如今重还。
“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阿九刚刚洗好了件外衣,坐在无忧背后的不远处,又把另一件下裳泡在木盆里,“我去和你拿些吧?待会还要吃药,好不好?”
无忧摇摇头,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只蝴蝶在空中飞过的痕迹。
歧嶷幼龄他便喜欢拢蝴蝶玩,拢住之后,或是给谁邀个功,若是没人搭理,就自己放了去,目光追到再也看不到为止,无忧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蝴蝶长得好看不说,也自由的很。
总不像自己,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墙里,眼睛还有些不大相同。
他一直以为自己长得不好看,这件事阿九早就发现了,瞧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都要低下头去,找点别的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但阿九以为,他其实是蛮可爱或者很好看的那种,长睫薄唇,清秀温柔,带着那么一点娇滴滴的文人风骨。阿九时常在想,若是无忧爱笑,那一定更好看。真说他觉得自己不好看的地方,大抵就是那只有些问题的眼睛,灰白色的,衬着他的另一只眼睛更是如墨好看,说多了去,倒是有那么点别样的感觉。
就说到蜀国大漠风光的时候,无忧在飞沙中那一瞬的回眸,也便配得上戏称一句,淑人君子,在彼阳关。瞧着何文泽那副样子,就不难猜到无忧这年纪不大,就这样好人品的缘故了。
阿九擦了擦手,悄悄地走到无忧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就这么一次,无忧微微的抖了一下。
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吓到无忧了,便没有多想。
“听话好不好,我这就去给你倒杯水,然后给你做点什么,你吃了,晚上好吃药的。”阿九靠在他耳畔说道。
被宽大外衣裹着又被从后面抱着的无忧活像个掉在麻袋里的小孩子。
兴许是自知不大好看,无忧撩了撩后面散着的头发,掰开了阿九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我不吃药。”
“明个我大概便要去上任了,七哥也趁着明天的好日子去承安,再过两天怕是要下了雨的,这个季节,都是这样。所以啊…我上了任,也难说能好好的陪你了,若要赶上了阴雨,病可要怎么好。”阿九换了个位置,站在他面前,搓了搓自己刚刚在冷水里泡着洗完衣服的手,感觉热些了才覆在无忧的额头上,“还是烫…”
“那就不好了。”无忧往后退了一步,虽说现在还略有些懵着,但梦中想起的那些事,还是历历在目。
在没有清楚该如何是好之前,无忧总想跟阿九置气。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不配被人喜欢,自己也不应该,去喜欢一个宇文氏的仇人。
——即便是这个人什么也没有做,也觉得,自己比得上姓氏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