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多年,贺西楼都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夕阳,六七点钟的时间,夜色袭来,绛色霞彩却如火焰一般,半边天空都被染得橙红。
母亲终于脱离危险期,从转到普通病房,他还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一个小时后,安萝满身鲜血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直到心跳停止,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看他。
她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一双水洗过的眸子清亮亮的,惹恼了也只是微微蹙着眉,顶多就是不愿意理人,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也没变,豪门多龌龊,风光之下多的是腌脏事,她是贺家的例外,干净得一尘不染。
如果那张夹在书本里的素描没有暴露,也许他自己都会慢慢遗忘。
可她看见了。
看见了他长久以来藏在阴暗角落里那病态的爱。
他明知孩子是贺昭的,却强行想要留下来,卑劣地期冀着能借此留下她,她起初还会冷着脸让他滚,后来就视若无睹只当他不存在,偶尔午睡后刚醒来,人还昏沉着,看他的眼神才会多一些柔和。
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去医院之前知道她退了机票,待在江城,待在他身边,他总能有办法让她开心一些,可谁都没想到会用那样的方式离开。
他活到了六十岁,不算老也不年轻的年纪,临死前觉得一生只是场冗长复杂的梦。
到底是梦醒了,还是沉在梦里不愿意醒?
贺西楼关掉水龙头,水流声停止,他摸了把脸,慢慢抬起头,镜子上几条水痕拉地很长,倒映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的手在冷水里泡过,但那种温暖柔软的触感依然真实的可怕,是他沉淀了几十年的渴望,这具年轻的身体欲望太过强烈。
贺西楼闭了闭眼,转身走出浴室,鞋底在木质地板上踩出轻微的响声。
床上,她只是安静地睡着,黑色长发铺满了枕头,几缕散在脸颊,红唇被他近乎施虐般蹂躏过已经有些肿了,连脖子的皮肤都透着一层醉酒后的潮红,胸口随着平稳呼吸轻微起伏。
即便睡着了,她温热的气息也鲜活得让贺西楼兴奋,却又唯恐是一场求而不得的梦,兴奋过后胸腔里那股空虚感让人窒息。
怕离她太近,只剩幻影,贺西楼强忍着,把堆在地毯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给她穿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色渐亮,阳光透过窗帘落进卧室,从窗边爬到桌角,散落了半张床。
床上的人卷着薄被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眼皮撑开,没过一会儿又闭上了,像是又睡过去,一会儿又醒了,她睡眼惺忪,躺着没动,一幅朦胧恍惚的模样。
某一下,跟贺西楼的目光对视上,半分钟后,一声尖叫划破了清晨寂静。
“……你怎么不敲门,快出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