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狄朝迁入新京的第二年,穷冬酷寒。
郊外小村新砌的房舍里,小灶上温着主人新酿的米酒,炉火暖融融地映在年轻的妇人脸上,让她娇艳的面孔平添几分暖意。一个扎角辫的小男娃坐在她对面的火炕上,盘着腿摇头晃脑地读着《弟子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入画,为这个深寒之夜带来无尽的温馨。
亥时,妇人照顾小男孩刚睡下,院子里就传来狗吠声。
妇人披衣出去开门,“怎么这个点才来?酒都温两遍了。”
她嗔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上前帮忙撩马车帘子。
院门的风雪中停着一辆被车幔遮盖严实的马车,车夫正在拴马,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妇人正是墨九。
尽管她轻装简从,可那双似乎沾染宫中繁华的绣凤靴子踏上农舍的雪泥地,还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
“还温酒?妍儿,每次见面你都有新的惊喜给我呢?看来你这潜力还能再挖掘挖掘,除了绣活、酿酒,说不定你还能给我造几支大口径的火铳出来!”
宋妍抿唇一笑,不经意看一眼墨九干净的鞋,略显局促地往旁边让了让,扶紧了她的胳膊,“别逗我乐子,你脚下仔细些。雪大,这里路滑。”
墨九侧眸调侃,“你还怕我摔跤?也不想想墨九爷是谁。”
“是是是!墨九爷最威风!来,九爷里面请!”
布帘轻撩,人甫一入屋,就闻到一股自酿米酒的香气,吸入鼻端,隐隐有一丝梨觞独有的熟悉香味儿。
墨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撩了撩男装衣袍的下摆,坐在宋妍事先准备好的藤编椅子上,不客气地斟满一杯,细细品了一瞬,夸赞不已,“妍儿这酒酿得地道,再精进一下,都要把萧家的梨花酿比下去了。若再过些年,添些火候,恐把梨觞启出来,亦不能比。”
宋妍含笑,“你就别羞我了!那梨花酿和梨觞岂是我这等粗酒陋酿能比的?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做来自饮自乐——”
墨九抬眼上扬,“恐怕不是吧?”
宋妍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看她,墨九唇角一勾又忍俊不禁,“难道不是特地为了某人而酿?”
听她此言,宋妍原本带笑的脸,莫名就尴尬起来,抬起手腕去捋耳边碎发,“胡说八道!我跟他多少年不曾联系,怎会为他酿酒……”
“噗!”墨九笑着揽她肩膀,“真伤心,我还以为你是为我酿的呢,原来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只有他啊?”
宋妍知道被他捉弄,一声轻嗔,“就你嘴坏,又来打趣我!”
“不敢不敢!妍儿,你当知道,我今儿是为何而来。”墨九视线落在她拿火钳的那只白皙手腕上,慢声道:“南荣没有了,六郎却是在的。到底是血脉至亲,他也没有更多的亲人了。你是他唯一的表妹,照顾你是理所应当,你为何执意拒绝?”
宋妍垂下头,不敢看墨九的眼。
大狄朝从临安迁到燕京,她也从临安跟来了燕京。
不过她没有接受萧乾和墨九为她提供的一切帮忙,全靠自己的锈品铺子赚到的银子带着宋离完成的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