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土里又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棺椁……”
听了这通报声,李治与许久不言声的武后相识一眼,徐徐道:“开棺罢。”
“开棺!”一身形健硕的工匠手持板斧,用力一抡,斩断了锁住棺椁的铁锁,四名匠人麻利地将绳子系在棺椁顶盖的四周,操作吊绳车将棺盖吊了起来。
李治探出手,一直跪在地上的武则天顿了一瞬方牵住他的手,两人相携来到那深坑旁,只见棺中静静地躺着一具小小的骸骨,腕骨和颈骨处还带着安定公主当年穿戴过的玉佩玉镯。
贵为二圣,又何尝不是寻常夫妻,普通父母,他两人相携的手握得极紧,纵隔十六年,仍忍不住心痛难当。武则天黯然垂泪,李治亦红了眼眶,许久方缓了情绪,看着人群中茫然的樊宁说道:“这孩子出现,便是让你我知道,若是我们的晴雪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一场误会,委屈了媚娘,勿要怪朕……”
武则天抬袖拭泪,转过身,目光犀利地瞥了早已吓傻的李乾佑一眼,复问薛讷与狄仁杰:“薛卿,狄卿,方才两位卿家称本案主谋便在刑部之内,究竟是何人?”
随着武则天这一问,众人立马将目光对准了李乾佑,年逾半百的李乾佑吓得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告饶道:“二圣恕罪!臣不过是受人蒙蔽,听信谗言,幕后主使,幕后主使是……”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高敏所在的位置,却意外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一时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薛讷拱手道:“陛下,天后,容臣重新介绍刑部主事高敏,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长孙胜。”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飞跑而来通报道:“启禀天后,方才有人从广化寺后院翻墙逃跑了,还接连打伤了三名侍卫!剩下的侍卫们已经去追了!”
不仅是高敏不见了,连同站在队尾的樊宁亦没了踪影。方才众人的目光皆被棺椁吸引,樊宁想必察觉到高敏欲趁乱遁逃,便跟着追了出去。薛讷大叫不好,高敏的功夫应当不弱于史元年,若是借此机会挟持了樊宁,他又该如何自处?然而此时武后尚在同自己问话,薛讷无法擅自离开,脸色蓦地煞白了几分。
“长孙胜?”武则天与李治交换了神色,惊讶里带着几分了然。
薛讷见李弘示意张顺跟上,略略宽心了两分,回起话来却仍不免有些磕绊:“正,正是如此,此前臣曾怀疑过高主事年幼时当过逃籍。高主事平素与人交谈,经常不避其父‘高青’之讳,但却会不自觉地避掉‘无’这个字,却苦于没有证据。方才在院中等天皇天后驾到时,臣询问高主事《道德经》中的一句话,这才有了实证。当时狄法曹亦在旁听到,可以作证。”
狄仁杰叉手道:“臣的确可以作证。薛明府问的是‘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的下一句,高主事回答是‘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虚极’。想必在场之人都知道,《道德经》原文写的是‘复归于无极’,而不是‘虚极’。会将这个字念错,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幼时学《道德经》时家塾里的先生为了避讳,而将带‘无’的字句都避掉,改为别的意思相近的字。”
武则天冷笑一声,说道:“层层设局,差点害本宫百口莫辩,倒是比他爹聪明多了。”
此时一名侍卫快步冲进来,急禀道:“启禀二圣,高姓主事有人接应,策马逃奔我等未能追上,已命画工细画其相貌,以便通缉之用。此外,后院有个小娘子昏倒了,应是被贼人击昏的。”
话音未落,薛讷再也顾不得自己还在御前,快步跑了出去。
武则天眉间微蹙,对李治道:“陛下,真相虽然大白,凶嫌却逃了,又有人因此受伤,此案怕是一时三刻无法完结。广化寺何人内应,空棺何时布下,皆要详细审问,这李乾佑究竟受了何等好处,长孙胜身后又是何人资助,亦要详查,不妨将此案还交与狄卿、薛卿。陛下身子不适,早些起驾回宫罢。”
李治微微颔首答应,转头对李弘道:“命宫中疾医去看看那孩子罢,长得与你母后那般相像,也算是一种缘分。”
“儿臣遵旨。”李弘插手一应,目送天皇天后离去,长长舒了口气,焦急转身往后院找薛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