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讷满脸说不出的欢愉,又担心樊宁的身子,低问道:“你的肩……还痛吗?”
“偶时还有点,史元年的刀太利了,哪知道会留下这么长一道伤……好在疾医说不会留疤的。”
“留疤也没事的,”薛讷涨红脸,好似是在玩笑,神情却极其认真,“我不……不嫌弃。”
樊宁既心酸又好笑,桃花眼一嗔:“留疤也是在我身上,你嫌弃个屁!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若不然腿长不好,怕是要在御前失礼。”
薛讷向来对樊宁的话言听计从,条件反射般撑着拐站起了身,又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屈身在樊宁的桃花靥上轻轻一吻,而后逃也似地匆匆离去了。
樊宁暗骂一声“傻子”,眼眶则不争气地红了。
其后几日,樊宁皆过得浑浑噩噩,拖着伤病初愈的身子随众人回到了神都洛阳。在薛府不过三五日,便接到圣旨应召入宫。
是日一早,樊宁梳洗停当,迟迟不见薛讷,听管家说才知道薛讷竟先一步入紫微宫去了。樊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在管家的安排下乘车向紫微宫赶去。
紫微宫恢复了往常的壮丽宁静,不过相隔数月,樊宁却有些忆不起那晚在此大战高敏的情形。但她转念一想,便也释然,毕竟紫微宫屹立于此百年,所见的杀伐争斗不胜枚举,但民心所向之大唐永不倾倒。
及至内宫,樊宁随一女官赶往明堂,于此处接见他二人,可见二圣对此事之重视。殿中唯有武则天坐于高台上,却不见李治身影,想来估摸又犯了头风。樊宁规规矩矩向武后一礼,而后跪在薛讷身侧等听吩咐。
武后身着华贵凤袍,眉间花钿图画江山,美丽庄重,慢慢开口道:“薛慎言、樊宁鏖战潼关,守卫大唐有功,陛下与本宫之心甚慰。今酌情嘉奖,赐姓樊宁西凉李姓,归于西凉王门下,以嫡女身份配平阳郡公薛仁贵长子薛慎言,于今夏完婚成礼。”
樊宁全然傻了眼,愣愣地张着小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薛讷倒是分毫不显意外,欢愉叩首道:“谢二圣恩典!”
“樊宁,你可是有何异议?”见樊宁半晌不语,武后问道。
樊宁这才回过神,叩首道:“民女……不敢,谢,谢二圣恩典!”
言罢,薛讷复将如何处理乱贼之事报知武后,樊宁则仍沉在惊讶之中,直至一切结束,薛讷带她走出明堂,方恢复神思,偏头嗔问道:“二圣为何会为你我赐婚,还给我找了个位高权重的爹来?难道是你……你一大早来,与天后说什么了?”
薛讷连连摆手否认:“应是天皇天后火眼金睛,看出你我有情却囿于身份罢……总之,你的心事应当解除了,莫要再似前几日那般闷闷不乐了。”
先前以为薛讷不知道她的心思,哪知他不单看得透,还言出必行,不论他是如何央动了天后赐婚,这样的结局着实令她欣喜。樊宁眼眶通红,嘴上却说着:“我才不要嫁给你……”
薛讷也顾不得尚在宫中,悄然握住了樊宁的小手,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徜徉自得:“便是我如今腿脚尚未恢复,你也跑不掉了。”
宫中石板路悠长,小儿女的嗔怪欢喜皆是那般可爱,他两人不会知道,方才宣读完圣旨的武后转身而去,走出三两步远,却蓦地回身,立在明堂最高之处,俯瞰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正值盛春,视线尽头,紫微宫的花海与宫外的锦绣世界连成一片,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又倏尔消弭,回转过身,拖着织金连翠的长长裙裾,缓缓消失在了高楼广厦之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