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八仙桌下,有个小孩在玩玩具车,不时发出热切的拟声词。塑料汽车咔咔作响,让黑猫发出不耐的咆哮。
“真正的智慧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男孩摊开手掌,“我们是小孩,就应该做小孩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急切地变成大人?会让你更开心?人生苦短,别自寻烦恼好吗?”
“活得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那就是你的志向吗?”
“有志向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了不起’只是一个错觉,‘伟大’也是一个错觉。”男孩竖起一根手指,“我们只不过是一片空荡荡的时空里,一个小小石球上的尘埃而已。这些尘埃因为偶然产生了公共认知,产生了一系列只在他们脑子里进行的电讯号,让他们认为在这个物质世界之外还有某些别的东西。并且因为这些东西,而开始把尘埃分成不同的档次,有的高贵,有的低贱。就这样,这些尘埃会为了这些在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而放弃眼前的真实,做出不可理喻的愚行。然后,你猜结局是什么?过了几百年,有一些尘埃会看着记载,说,这些古人真是愚蠢,为了那些老土的错误信念而做出了那么野蛮的事。我们不一样,我们比他们更高贵、更开化、更聪明,我们必不会再犯他们的错误。”
女孩笑了一声。
“实质上没有意义。”男孩说,“所有人都是灰尘。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在意。”
“两分钟之前,是你说,小孩就该做小孩做的事。这可不像是小孩应该想的事情。”女孩哂笑道,“你说的话前后矛盾了。既然你认为我们应该顺应自己的身份,那我们这些小尘埃,不就应该愚蠢地去相信这些我们构想出来的符号吗?你把自己摆在一个那么高的位置……小小的尘埃不该以宇宙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对吧。”
男孩一言不发,翻了个白眼。
“兰亭。”女孩说,“你很不愿意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吧。”
“这不是他们的期望吗?”
“但你其实非常像他们。”女孩笑了,“你看这日记上,写他们当时经历的那些事和内心的想法,我有时候会觉得你也遗传了他们的性格。”
听了片刻的曹敬走到女孩身边,看向她手里的日记本。日记本的主人大概是个女人,笔迹很漂亮,纸张的颜色显示它有好些年头了。
“里面写了他们年轻时候的很多事情。”女孩头也不抬地说,“有些话在日记里也说得很隐晦。当时妈妈认识爸爸的时候,爸爸正在做非常危险的工作……处理强劲的进化者敌人。在动乱的年头,不断有进化者出现,变成社会的危害。那时候人们没有处理进化者的经验,无论是不同派别的军事集团,或是……进化者是会走路的灾难,日记里描述的当年情景,简直像是世界末日。而爸爸就是在那年代最厉害的进化者杀手。”
“妈妈日记里写她在疑惑,进化者到底应该处于世界的什么位置,人与人,人与进化者,进化者与进化者之间应该怎么相处。那时候和现在不同,社会秩序彻底乱了,人心惶惶,连她也动摇过。但爸爸好像从来没有动摇过,爸爸说,进化者和普通人,实际上没什么不同。他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变成现实的隐喻。妈妈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不懂。”
曹敬瞥见笔记本上一个手绘的图案。这个图案他有印象,是《天演论》封面经常用的,半猿半人的图案。在进化者出现后,主流学术界认为这是一种进化论的再发生,一次种族突变的前兆。
“这本日记上记载了一个很有趣的阴谋论。”有着成年苏成璧外表的东西指了指那个图案,“我的父亲……在他年轻的年代和一个深不可测的组织接触过。没有触及这个组织的核心,因为他觉得他们太危险了,或许他们也觉得他太危险了。他们邀请过父亲成为他们的一员,并宣称他们是这个世界上进化者的源头。”
曹敬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