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骆部的领地临近胡桐林,远远看去,他们像是住在大漠不灭的篝火里,胡桐就是他们的象征。茶石河的支流在这里,他们占据着漠三川唯一的水源,再往东走,就是被酷暑统治的漠腹地。
巴雅尔在此宴请萧驰野,他蓄着花白的山羊胡,身形臃肿。他亲自为萧驰野倒酒,说:“我听到狼的传说,你的铁骑就像严霜那般冷酷,在茶石天坑踏地有声,碾灭了阿赤的蝎子精锐。”
露天宴席蒙着月光,大漠的夜晚没有黑色,是浓郁的深蓝。萧驰野坐在这里,与边沙男儿的剽悍不同,他有来自离北的疏狂和佻达,在卸掉铠甲以后愈发显眼。
“我收到了蒙骆部的赞美,”萧驰野说,“情愿与蒙骆部达成联盟,就如同回颜部那样,成为相互可以依靠的兄弟。”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结成姻亲?”巴雅尔看着萧驰野,感慨道,“鸿雁山孕育出的好儿郎,我知道你们离北人都是硬骨头,我是真的欣赏你,我的女儿也是真的想要嫁给你。如果你是担心家中的妻子不同意,那我愿意出五百匹骆驼送给这位大夫人。”
十二部的女人掌握部族辎重,在巴雅尔看来,如果萧驰野的“妻子”是个懂事的人,他就应该答应这桩婚事,替自己的丈夫减少麻烦。
远在丹城的沈泽川小声打了个喷嚏,纪纲在外间端着药喊:“川儿,按时吃药。这天说变就变,稍有不注意,就要咳上了。”
萧驰野捏着巴雅尔敬来的酒,他是海量,路上小饮都是马上行,在家无敌手。此时却像是醉了,没有上回来跟巴雅尔谈话时那样严肃。
这让巴雅尔觉得有机可趁,他抬臂示意萧驰野往右边看,他的小女儿蒙着层薄面纱,垂首含羞似的坐在那里。巴雅尔自信大周没有这样的女孩儿,他说:“我的乌雅很乖巧,她可以像妹妹一样照顾大夫人。”
陆广白用匕首割着牛肉,闻言瞟了眼萧驰野,说:“我们府——大夫人家中无兄弟,若真有个妹妹,我看也挺好。”
萧驰野沿着巴雅尔的手臂看过去,那女孩儿把头垂得更低。
巴雅尔便说:“乌雅!雅,过来给头狼敬杯酒吧。”
乌雅站起身,她腰间坠着繁琐的装饰,在行走间“叮当”响。可是萧驰野却跑神了,他想到还在敦州的时候,有一回“教训”兰舟,也在兰舟的脚踝上坠着银铃,荡起来不仅叮当响,还有兰舟潮湿混乱的喘息。
乌雅已经到了萧驰野跟前,她身携异香,在俯身时露出白颈。
兰舟的脖颈淋在雨里、泡在水里、浸在汗里最好看,弧度优美,随着被擒住的身体而上仰、下垂……萧驰野很想沈泽川,这一刻尤其明显。
乌雅倒满酒,倾身奉向萧驰野。她长睫抬动,在看着萧驰野时露出憎恶。那腰间的金链“哗啦”震响,少女的纤掌下翻出匕首,借着敬酒的动作直取萧驰野咽喉。
变生肘腋,晨阳尚未反应,骨津已经听出不好,他一步跨出,失声道:“二爷——!”
金樽“砰”地砸在桌面,酒水迸溅。萧驰野连碰都没有碰乌雅,靠着臂缚架住匕首,下一刻矮桌翻倒,乌雅跟着滚了出去。她的匕首已然脱手,落在萧驰野掌间。巴雅尔还没有回过神,萧驰野就站了起来,把那匕首倏地钉在巴雅尔的桌面上。
巴雅尔险些被扎到手指,惊得仓皇变色,猛地瘫坐在地。
萧驰野擦拭着臂缚上的酒水,眼眸中一片清醒,冷声道:“我真心实意地来交朋友,蒙骆部却是口蜜腹剑的鼠辈。”
席间的众将霍然而起,内外三层的铁骑顿时“唰”地亮出刀,赤红的胡桐林间满是雪光。气氛骤变,剑拔弩张。
“不!”巴雅尔没有料到乌雅会贸然行刺,他连忙说,“这绝非是我属意,还请头狼不要动怒!”他爬起身,朝着乌雅跺脚,恨道,“我养你十余年,你却犯下这等大错!”
乌雅的面纱掉了,她撑着身,对巴雅尔啐了口,说:“你背叛俄苏和日,把我送给哈森的仇敌,你不配做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