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河中叛军自康居出兵,一路持重行军,向固上城逼近。
护闻行营也随即派出兵马北上,王童登率龙骑军为先锋,赵行德亲率大军北上迎敌。行军途中,天降大雪,积雪没膝,赵行德与康恒明都不得不一边降低行军速度,一边催促后续辎重尽快赶上来。这是近百年年来河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连续经过多场大战、征发和动.乱,河中的军力和民力已经压榨到了极致。虽然夏国河中向称富庶,但百姓的生活也困苦起来,许多家庭都在饥寒交迫中挣扎。
大雪纷纷扬扬,随着火炮的轰鸣,大宛城墙被轰塌,围城战斗已进入最后时刻。
在军官的带领下,叛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内,而坍塌的城墙上几乎已不见一个活人。整座城池仿佛已经流干血液的困兽,匍匐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渐渐被白雪完全覆盖,只有星星点点的黑点仍在移动,那是仅存的守城军士仍在做最后的战斗。大批叛军从城墙的各个缺口涌入,这些顽强的黑点很快被叛军团团围住,战斗直至消失。
竖着龙旗的西城楼,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一队叛军杀红了眼,在军官带领下高喊着往里冲,却被数十龙牙军士各持兵刃挡在门口,激烈战斗过后,叛军留下一地尸体,带队的叛军大将见讨不着便宜,只得喝令暂时不要攻打,却调集军队将城楼围得更严密了。守城军士个个浑身浴血,却一步也不退,只冷冷地逼视周围的。
城楼里面,张英达等龙牙军将领各持兵刃簇拥皇帝。
陈宣脸色反而平静,他早已换上一身戎装,此时此刻,做好做后的准备。
“启禀陛下,叛王陈昂派人前来,欲和陛下一晤。”
“既然叛逆,便势不两立,”陈宣缓缓道,“何必惺惺作态。”他看了看左右众将,龙牙军副指挥张英达等将脸色悲愤,战事至此,龙牙军精锐几乎都折损这小小的大宛城内,仅存下百余军士大都集中在这城楼之中。夏国军制,龙牙军乃皇帝亲兵,除了各营校尉仍是军士推选之外,指挥使、百夫长等军官任命,五府都尊重皇帝的意见。因此,张英达等将都是陈宣亲信将领,甚至不少是从军开始就和陈宣一起在北疆出身入死的。
“事已至此,”陈宣脸色黯然道,“各位兄弟,陈某当初各位一起在北疆和马贼交战时,一年中也有大小数十战,何等痛快!后来护国府拥立,陈某侥幸即位,担了这副天大担子,原来一是想多些亲信的帮手,二是想与各位兄弟共富贵。现在看来,其实是耽误了众兄弟,”他看着龙牙军副指挥张英达,校尉田子都、常赤泉,百夫长康忠信、石丑儿、屈承宗等将,感慨道,“若不在禁卫,你们在北疆拼搏,十之八九也能独领一军了,说起来,其实还是我耽误了诸位兄弟。”
“末将等有幸追随陛下,只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今日叛贼要进来,须踏过我等尸身!”
“叛贼无非以为,挟持陈某人,便能要挟护国府,甚至像东朝奸臣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陈宣脸色微沉,摇头道,“他如果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目光如电,看向众将道,“大夏皇帝,也是军士。大夏没有受人挟制的皇帝,只有战死沙场的军士。”
“不过,这次河中之战,死伤军士太多。”陈宣脸色转黯,缓缓道,“龙牙军乃四十州精锐所聚,此番折损殆尽,是我一人之罪!”他看着张英达等将,沉声道,“大夏没有投降的皇帝,不过,你等可以暂且受些委屈,将陈某的尸体交给我那个混账弟弟。这是朕的旨意。大夏不是东朝那样不惜将士死活的,哪怕被俘之士,只要不觍颜事敌,之后封侯拜将也是不少。你们就委屈一点,给大夏能保留一些元气吧。”
“陛下,”张英达脸色大变,高声道,“臣只愿与叛贼决一死战!”
“臣等只愿战死疆场!”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
众将都不愿出降,大声喊道,更多军士虽然没有出声,也紧握着兵刃,无人愿意出降。
“好吧!既然如此,”陈宣脸色微凛,缓缓沉声道,“叛军所想,无非要生擒陈某,不过,又不能让陈某逃了。所以,必然是长围久困之策。不过,我等必不能让他们如意。趁着身上力气还在,我等一起往城外冲去。我等既然是军士,就战死在战场上吧。”
“谢陛下成全!”
众将大声道。这最后时刻,城楼中气氛反而放松了下来。
“好!”陈宣也拔出佩刀,道:“平常听闻各军斩将搴旗,虽然高兴宽慰,心中却总是不得痛快。今日可以痛快战上一场,死得像个真正的军士,陈某心中无憾。”他笑着对张英达道,“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北疆的时候,每次遇到强敌,你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不过,家里要是有个儿子留后,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一晃二十多年,你我家里不但有儿子,连孙子都有了。咱们几个兄弟也都算是心想事成,比许多留在北疆的老兄弟还算是运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