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古丽也没能察觉到陆昭言内心“这玩意儿竟然真的可以不加特效在现实生活中做出来”,来自三观都要被颠覆了的唯物主义战士的咆哮,和老教主一样对陆昭言叠上了厚厚的“勤能补拙万事通”的滤镜,将承影剑郑重交到陆昭言手中,解释道:
“当年明尊奶奶起事后,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过一段时间,所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各地豪强闻之,心惊胆战,魂飞魄散,尽数举家外逃。”
“他们逃得急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不惜把亲人扔在半路,只为减轻车辆载重的丑态,比比皆是,又怎么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呢?这把剑便是那时,从苏杭那边高门大族的宝库里捡来的。”
明教素来讲究手上功夫,不管是老教主还是楚凌云,都是一等一的拳脚好手——刚及笄的楚凌云一巴掌就能拍断合抱粗的大树——但楚凌云不用剑,并不代表她不识货,也对陆昭言解释道:
“虽说明尊奶奶后来未能成事,但承影剑已经到了手,也不好交出去;再者,便是我们愿意交出去,也没人敢要。因此多年来,承影剑始终是历代明教圣女的佩剑。”
老教主亦叹息道:“正是如此。先不说它好不好用,至少承影剑一出来,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便知道你是做不得假的、真真儿的明教圣女。”
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子支起身来,又咳了几声,气管和两肺里好一阵拉风箱也似的呕哑嘲哳,却已经半点血沫都咳不出,分明是油尽灯枯之态;但她的神态却十分闲适,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分明是回光返照的征兆,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柔:
“陆姑娘,且接了这承影剑吧。”
“自此之后,你便是明教圣女了。”
陆昭言从阿依古丽手中,接过这把轻盈缥缈得比一根羽毛都重不了多少的宝剑,只觉辉辉如掣电,凛凛生清风,果然“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2
这把神兵利器不光看着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甚至落在手中的感觉也近乎空无一物。然而,因着它是明教圣女的标志性佩剑,所以陆昭言在握住它的那一刻,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出“我就要在这里安家了”的脚踏实地之感。
在陆昭言接剑期间,老教主始终密切关注着陆昭言的神情,见陆昭言神色始终淡淡,不见有任何失态的迹象,不免欣慰又担忧地长出一口气,低声道:
“陆姑娘,我知道你跟我们不太一样……我是真的没想明白,光明顶上怎么能飞出凤凰来呢?”
这位西域霸主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看向陆昭言的眼神依然锋锐,那是她身为上位者的本能;又因着眼下是托孤的现场,所以这份锋锐里,便不自觉地带了一点期盼与恳求,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可你眼下既已站在这里,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之,你接了承影剑,从此便真正是我明教的人了。”
“我儿性情随我。执拗,要强,心事重,疯起来六亲不认,但一定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且她之前还救过你,哪怕你不看我将亲卫队拨给你的份上,只看你们之间的交情,这份情谊也弥足珍贵。若以后她有什么冲动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包涵。”
楚凌云原本已经快要整理好情绪了,可听老教主这般言语,不免又红了眼眶,却又记着老教主刚刚说的“以后再哭就不像话了”的言论,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唇边都沁出血丝了,到底半滴泪也未落下来。
陆昭言见此情形,心有不忍,便用力握了一下楚凌云的肩膀,试图把自己身上的热乎气儿分一点,给手脚冰凉、面色苍白的少女,同时对老教主郑重道:
“您放心。”
老教主略一闭眼,含笑点点头,又颤巍巍伸出手,在空中虚晃了晃,低声道:“阿依古丽,你来。”
阿依古丽快步上前,半跪在老教主床边,只听老教主道:“以后明教演武、练兵、传功、巡逻等事,便依然交由你来做,毕竟这些年来,你夙兴夜寐,起早挂晚,我都见在眼里,你做的很好,有劳你了。”
“但这些年来,不管咱们再怎么查账本,再怎么扩商路,也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赚的多,花的也多哪。明尊奶奶当年开宗立派的时候,传说抖一抖袖子,都能从衣袖里落下金粉来的盛况,想是不能了。”
阿依古丽哑声道:“是阿依古丽无能。这么些年过去,也没能学会历代圣女的本事,倒叫教主眼下还要为这些俗务操心……是我之过也。”
老教主摆摆手,轻轻道:“你能有什么过错呢?你无非就是一心一意忙着练武,又不擅长这方面而已。这要是就叫有过错的话,那我和你可就都一样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