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忘尘翻来覆去,他并不愿收受嘉萝礼物,但她贵为公主,她说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如此到了天将明,他才有些许合眼,一直到早课,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临近约定时间,他满脑子仍想着这事,恍然惊觉已想了嘉萝整整一天。
有交好的弟子过来打趣,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师父今日明明吩咐我们念《金刚经》,怎的我听你念的却是《静心咒》?怎么,该不会是你心猿意马,思春了吧?”
忘尘却忽然腾的起身,怒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忘尘为人一向淡然,鲜少有情绪起伏,那名弟子原也不过想和他开个玩笑,未曾想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你,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何至于如此激动?”
忘尘此时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一时无话,那名弟子见状不知死活地继续逗趣:“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也是,昨日见到了公主那样天人的容貌,她那样金贵的人,又亲自为你求情,换做是我也难免心猿意马,饶是你向来八方不动,此刻也难免动了凡心哦?只不过师父向来看重你,将来指不定要传你衣钵,你可不要叫他失望才是。”
忘尘闻言慢慢攥紧了拳头,似乎是真的动气,说话也字带了股冷意:“妄议公主,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那名弟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捂了嘴,咳嗽了声道:“哎呀,不过是私下里说着玩玩,又哪里能够当得了真了?我自当没说过,你也权当没听过我说这混话。”说完急匆匆地离开了。
忘尘这才松了口气,脱力般地坐倒在蒲团上。
他看了眼禅房的铜壶滴漏,未时将近,按照约定,想来嘉萝快到梅园了,他生怕嘉萝空等,便急忙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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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萝这边却是不紧不慢,临了才慢慢出了城门,点翠看不明白,便问道:“公主不让他们加快脚程吗?”
嘉萝抚弄着新染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急甚么,他总归是在寺庙中的,又跑不了。况且我只说未时,又没说是未时一刻还是三刻,何必去那么早?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不就行了?”
她说着哼笑一声道:“便就是要去得迟些,让他等我,等不见我,却也只能等我,又焦灼又忐忑,总归是能让他想着我……更何况……”更何况在现世中每回都是自己巴巴地赶去见他,便就让他在幻境中等上她几回,又怎么了呢?何况这只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便是让他死了都没什么,更不用说只是让他区区等上一等。
描朱嗔怪地看了点翠一眼道:“公主聪慧,做什么都自有她的考量,咱们又何须多问,只管乖乖听她的吩咐就是。”
嘉萝忍不住抬头笑看了她一眼:“描朱说的正是。”
描朱不料嘉萝会忽然看她,正对上她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她是极典型的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笑时端的是妩媚动人,看人时仿佛有着十二万分的真心,描朱耳后一红,心道公主真是好看,公主素爱芍药,宫中多有所植,描朱是见过那些姹紫嫣红的花丛的,花团锦簇,何等艳丽,却也不及公主的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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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早等了嘉萝多时,未时将过,他不明白为何嘉萝迟迟未到,难道她本是随口一说,转头便忘?也是,沂国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又怎么会把他们这等小人物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她本就是戏弄他的,偏他当了真,巴巴地赶来这候着,但其实公主有命,即便是戏耍,他难道又能不乖乖受着吗?
他此前未曾料到会等这么久,身上也没加厚衣,又不敢回去加衣,唯恐错开了嘉萝,但结果竟是空等一场。
奇怪即便是被戏耍了,他也丝毫生不起来气,只是有着淡淡的怅然之情,其实应该高兴才是,如若公主真的赴约,要送他东西,他届时收是不收呢?现下便没有这个烦恼了……
他苦笑了一声,转头正要离去,不防一转身便撞见嘉萝出现在梅园入口,依旧披着昨日的红色斗篷,帽沿镶了一圈白狐毛,衬得一张巴掌脸愈发地小,明艳之余,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她朝他一步步走来,就像画里的人物款款走出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