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我在出差,你要知道什么,现在就直接问吧,我可以立刻回答你。”
写意也不和他客套,径直就问:“厉择良的腿是怎么没的?”
“车祸。”
“什么车祸?和我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车祸?”
季英松考虑了下,缓缓说:“对。那天他不顾一切地开车去追你,你的车掉下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后面看到,他的车也突然瞬间失控,冲向路边的路桩,右腿大出血……”
季英松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如针尖扎到写意的心里。
实情是这样的,车祸后的厉择良随着她一起跳下河,那个时候他的腿伤已经非常严重。他在水中赤手将玻璃击碎,救她出来,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向岸边。待他漂了许久,被施耐德父子救上来送到医院的时候,右腿肌肉已经坏死,只能切除。
“那……”写意的左手紧紧握住拿着电话的右手,才能止住它的抖动,“要是没有耽误时间,或者他没有跳到河里去救我,他的腿是不是能保住?”
季英松沉默了许久,终究吐出那个答案:“是的。”
写意闭上双眼,“谢谢。”
“沈小姐,”季英松说,“请你不要自责。当时的情况不用说要他一条腿,就是一命换一命,他肯定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这一次,写意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挂了电话。最后那番安慰的话,原本是难得从季英松口中说出的,可惜对写意却是种莫大的讽刺。在那么多心痛得无法入睡的夜里,她对他的恨意就是化解不开的毒药,一滴一滴,渗入骨髓,将那些曾经甜蜜的过往,侵蚀得千疮百孔。可是,如今一切感情又被他的深情一点一滴地拼凑起来,缓缓修复,渐渐看到光洁如新的记忆,她才恍然觉得自己连恨他的力量都没有了。
自始至终,这么多年,他从未说过爱她,但是当真相一层一层剥开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叠加在一起的重量,早已胜过那三个字千百倍。
阳光难得从云层里照出来,射到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原来天气预报还说近来会落雪,可是今天却出了太阳。如此的暖阳,在这种季节尤为难得。写意坐在厉氏大厦对面绿化带的椅子上,阳光悠闲地透过树叶的缝隙,化成斑斓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厦里走出一群人,其中就有厉择良。不知道他的腿是有些好转,还是强行戴上的假肢,总之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得笔直地出来送客。一楼的大堂走到外面有两步台阶。写意远远地看到他一边寒暄着送客户,一边下台阶,脸上是那些客套的微笑,却不知那沉重的右腿带给他的痛苦有多少。
她站起来,看着他的模样,心揪成了一团。她甚至在想,如果当日她不那么冲动,也许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旧是一双完美的腿。写意忽然有些怨恨那样自私的自己,为什么当时眼里只有恨,而完全看不到他的情意。他含笑送走客户转身回去的刹那,看到了公路对面树影下的写意,有些诧异,想走过去,迟疑了下,终究忍下来。
他扭头叮嘱旁边的人先行离开,然后就那么定在原地和她相互凝视。
距离太远,她没有察觉他眼中闪过的欣喜。
马路上时不时出现呼啸而过的车辆,将两人的视线阻挡数秒,但是又迅速地移开,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一个卖气球的小贩,牵着一大把彩色的气球,有小朋友来围观,正好挡在写意的跟前。于是,她挪了下步子,再次寻找他的身影,却看见厉择良已经缓缓地朝她走来。
他走得有些缓慢,右腿提起来的频率稍微比左腿慢一些。他走了几步,中途眉头皱了皱,脸色有些难堪,不过也仅仅是一个转瞬,那样的表情便一闪而过,掩饰得很好,完全难以察觉。也是在那个刹那,写意却看到他的表情,那个掩饰得很好的表情,那个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表情,那个让她痛得无法呼吸的表情,终于下了决心。不论他对沈家做过什么,也不论他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做过什么,天使也好,魔鬼也罢,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这一刻,她不要姓沈,也不要姓苏,她只想做阿衍的写意。
“爸爸,对不起。我爱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他。”写意咬着下唇,默默地对父亲说,“你的写意,也想要挽留自己的幸福。”
写意下定决心,立刻焦急地绕开人群,迎着他的方向跑去。她也顾不得这里有没有斑马线,左躲右闪地就直接穿过马路。
有辆车呼啸而来,她一时没留神。
“写意,车!”厉择良焦急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