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远快四十,对殷梅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殷梅到公交站后,远远看见陈卓远已经在等了。
雾气没散,陈卓远站在白色的站牌下,睡眼惺忪打个哈欠,银行柜员一周六天班,他一会儿还要外勤摆易拉宝,在殷红召的电话里,挤出时间见殷梅。
殷竹的妈妈叫陈卓月,几年前,陈卓月和殷红召闹不痛快,两人离婚,陈卓远上门差点揍殷红召,陈卓月说,是自己的问题,后来,陈卓远发现确实是陈卓月的问题。
在姐夫面前,就稍微理亏,两家不再往来,但架不住殷竹情商高,在两人之间牵线拉桥,所以关系倒也不至于太僵硬。
这也是殷红召自己不来,让殷梅一个人来见陈卓远的原因。
殷梅挤在人堆里下车。
站到陈卓远面前。
“喏,美院。”陈卓远朝左努嘴,努完嘴又换右边:“喏,培训班。”
通往培训班的那条路上鱼龙混杂,大清早起来,正是卖早点高峰期,城管也不管,小摊的推车歪七扭八占了大半路面积,巷子里霓虹灯牌还在亮,沉在森森雾气里,像港片里的凶楼。
一言以蔽之:乱糟糟。
“我知道了,舅。”‘舅舅’才说一半,在陈卓远陡然凌厉凶狠的目光里,殷梅就卡壳了。
“能找得到吗?”
殷梅:……
殷红召让她去陈卓远家找陈卓远,结果才上车,陈卓远就自发改了见面地点,一个电话拨过来,指导她七拐八拐,直接到了美院门口见。
都到门口了,这还能找不到吗?
就是——
殷梅看一眼巷子。
雨雪后的积水还没干,乌黑的淤水横斜在巷子里,简直没地儿下脚,高处则筒子楼遍地,霓虹灯摩肩接踵,粉红的硕大‘保健’,鹅黄的细长‘宾馆’,殷梅觉得脚底板都发麻,不由自主脚趾抠抠脚底板。
但她不敢在陈卓远面前讨价还价。
“能。”
“那我走了。”陈卓远临走,又返回来,食指指尖重重对她一点,语气警告:“回去不要瞎说,晚上早点睡,不要吵殷竹念书,在学校少给人找麻烦,还有,美术贵得很,你自己心里掂量着。”
“嗯。”
陈卓远不甚满意地,又食指对她重重一点,发现再搓不出什么警告,才走了。
殷梅站在巷子口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