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许多膳房。为海兰珠福晋制作吃食的是关雎宫的小厨房;其余宫殿院落由大膳房统一负责,崇政殿里头自然也有单独的灶房,不过久未开火,平日里作为备用。
殊不见大汗都把关雎宫当做自个的寝殿,晚膳都与海兰珠福晋一块吃;偶尔政务忙碌,海兰珠福晋也会安排食盒送来,灶房冷寂已久,当差的侍从十分清闲。
可今天大不一样。
他们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大汗踏进膳房,一副亲自动手的模样,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不敢吭声。
恩和总管捧着精心从库房挑出的燕窝——品相要比鳌拜统领的好。恩和强自挤出平静的面色,心道这事决不能传出去,幸而崇政殿不比其他地方,保密那是一等一的好。
他压低声音问侍从:“有没有嘴皮子伶俐的?煮燕窝都要什么步骤,说的清楚些,也好叫大汗明白。”
教、教大汗煮燕窝?
谅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于是重任落在了职务最高的管事身上。管事擦一把额头冷汗,脸上的肉肉抖了抖,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视死如归地站了出来。
听着他的话,皇太极若有所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砧板与菜刀上。
燕窝本是团块状,为便于入口,自然要切分。当然,切法也有讲究,均匀有形状最佳,继而下锅烹煮,掌握味道与火候,都是需要功力的步骤。
等管事口干舌燥地说完,皇太极颔首:“本汗知道了。”
恩和原本忐忑的心一喜,知道了?大汗曾同他感叹过,于刺绣一道实在没什么天赋,当时他的脸僵了整整半天,如今难不成……
皇太极的手劲无需怀疑,便是开始不熟练,渐渐的,用刀所需的力气大小,他掌控得如火纯青,非但没切到手,燕窝下锅的时候漂亮极了。若不是大汗站在他面前,管事都要喊一声好,恩和的心态很快转变过来,露出与有荣焉的情绪。
到了最为关键那一步,所有人提起了心。
他们像鹅一样伸长脖子,看着大汗轻轻搅拌、调理火候,眉眼犹如处理棘手的政事那般严肃。只听“噼啪”一声,汤汁滚得越来越快,浓重的焦味弥漫开来——失败了。非但如此,向来安分的柴火窜出长长的火舌,差些卷到大汗低调奢华的袍角,他眉心拧起,快步避到一旁,死死盯着翻腾的黑燕窝。
恩和惊呆了。
他只知道炒焦这个词儿,汤……汤怎么也能烧糊呢?
管事咯噔一下,来不及为燕窝心痛,忙不迭地凑上去:“大汗,您小心伤着自己,奴才来收尾!”
“……不必。”皇太极神色莫测,“拿碗来。”
盛出来的燕窝卖相很不好,更不提那咸不咸,甜不甜的味道。众人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大汗坐在新布置的膳桌旁,举止优雅,一口一口吃完了它。
在恩和胆战心惊的眼神里,皇太极面容隐隐泛青,步伐略微有些飘,诸多因素叠加在一块,他回到关雎宫的时辰前所未有的晚。
海兰珠迎了上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继而问恩和:“今儿怎么了?难不成朝堂有人闹事,让大汗累着了?”
皇太极凉凉地瞥去一眼,恩和接受到信号,干笑:“回福晋的话,政务是有些繁琐。”
他敢说实话就是活得不耐烦了,谁能想到,大汗为与鳌拜统领攀比,雄心勃勃地下了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