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德、淑妃相继有孕。
随后,前朝礼部尚书上官大人被任命为新丞相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朝,而与此同时,西北战事捷报频传,徐将军率精兵两万,在北关以少胜多,大败匈奴,接连夺回先前被割去的两座城池。
一时间,上官家与徐家在京中随之水涨船高。有人私下猜测,后宫两位高位妃嫔哪位最先生下龙子,便毫无疑问最终入主中宫。
而我这个已经大势尽去的皇后,显然已经是穷怒之末了。
我没想到在这时还会来看我的人,会是江见月。
坤宁宫正殿,宫女扶着我从后殿绕了出来,我便看见应声站来垂头立着的江见月。
她一身海棠紫妆缎盘金彩绣立领长衫,下着石青色菊纹马面裙,发髻梳成时下流行的三绺头,珍珠宝钗点缀其间,显得人素雅而华贵,我有片刻的愣神,不由回想起那年躲在少年身后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略带稚气的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这两张脸忽然在我面前重合着,凭空又慢慢分开来了。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我抬头便瞧见她身后嬷嬷手里抱着的小男娃,不由停滞住了视线,愣了半晌,才有些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地笑道:“这就是懿哥儿吧——抱过来让本宫瞧瞧。”
嬷嬷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走到我旁边。懿哥儿穿着一身水红色小衫,挥舞着手,看着像个年画娃娃,脸颊肥嘟嘟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他胖乎乎像一段藕节的小手:“该满周岁了吧?”
江见月点点头,目光落在懿哥儿脸上,不由露出漫溢出来的温柔神色:“一岁快五个月了。”
懿哥儿似乎一点也不怕生,忽然用他的小手紧紧攥住我的小指,奶声奶气地叫了声,便伸手要我抱。
我格外惊喜,小心问道:“可以抱抱他吗?”
她笑着点点头。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般接过懿哥儿。起初还担心懿哥儿会哭,可没想到小人儿只是回头看了眼母亲,见母亲仍笑着,便也咧嘴一笑,张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乎乎的香气便将我抱了个满怀,心里忽然就奇妙般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懿哥儿跟我玩躲猫猫似的,躲在我颈侧,悄悄侧着脸,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瞧我,见我望过去,他又一笑,挥舞着手,伸手摸向我的眼睛,仿佛遮住就再看不到他一般。
我瞧着他像团子一样软乎乎的脸蛋儿,忍不住伸手刮了下,才不禁对她笑道:“懿哥儿这眉目跟你像了个八成。”
江见月伸手用巾帕擦掉懿哥儿嘴角的口水,目光柔和地落在他的小脸上:“……要说起来,懿哥儿其实更像他舅舅——”
殿里燃着冷香,还混杂着我喜欢的冰片、柏木、薄荷的香气。那一刻,空气静下来,隐约能听见后院池水从泉眼流下来,撞击在竹筒上,发出汩汩的声音。
我动作停在原地。
江见月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变化,只是拿着一个手鼓吸引懿哥儿的注意力,好叫他放过我脖子上的珍珠链子,而语气仍如同说着家常般的稀疏平常,淡淡笑道:“往常旁人都说“外甥似舅”我还不信,直到等懿哥儿生下来,我才觉得此话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