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州仿若对她的逃避无有所觉,余光见院内婢女手提食盒垂首恭立,便先问她:“还未用膳?”
南榕好不容易淡下的温度又因他随口一问升了起来,自知定是起得晚了,心内懊恼失礼,胭红的面上带着窘意赧然遮掩:“无甚胃口而已。”
温景州看着她满脸羞意的粉颊,唇角极淡的扬起,命默默行至跟前腿脚稍有不便的春来带人将膳食端上后,自然而然的引着她过去坐下轻笑道:“一日三餐唯以早为最善,”
说话间已用公筷为她夹了些味浓而不腻的菜点置于她手边碟碗:“今日要为你医治眼疾,我已推了诸事,倒是来的早了些。大夫此刻尚还未到,无需紧张,如常便可。”
南榕被他不紧不慢的清润嗓音渲染,窘迫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深吸口气,暗忖自己这两日因事因人而情绪轻易起伏,实是不够沉稳,两年多都已过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遂便微微颌首道了谢礼貌的问询可要一同用膳后,便从容起筷。
黑原肩挎药箱站在院外仰头看着天色,手摸胡须心中思索何方可能极优极快的治愈院中那位娇客,他一心医道未曾多思府主心思善变,也未对自己被晾在外面心觉不妥不快。不知多久后,待听到有人叫自己才一整药带随人入内。
温景州见她手背细筋绷现,瞥了眼一手把脉,一手抚着胡须闭着眼不时点头,颇显得高深莫测的黑原,手指轻敲桌面,掰开她紧攥着的手将半杯满的温茶送过去,启唇时,温润的嗓音里带着极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莫需紧张,黑大夫的医术在大夏朝堪比国手,他既愿出手定已有十足把握,再有家中药铺为盾,良医良药具备,必可保万无一失。”
温热的茶水透过轻薄的杯壁将热度传递出来,渐渐暖热了南榕因紧张而冰凉的手心。她的心虽因他镇定沉稳的安抚有所舒缓,但身体却无法因此而放松,
她太渴望重见光明了,当看过世间繁华,无尽的黑暗才更令人难以承受。
昨晚她心中因得知或可在一年内复明的惊喜而压在心底的大石落定,今天,乃至于将来的一年内,或者未复明前,她都将因患得患失而每日无法安心。
她抿着唇双目无神的看向右侧,她看不见为她诊脉的大夫脸上神色如何,紧张之下她也记不清这脉他诊了多久,他可能有把握吗,又能有几成把握,那说能将她治愈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医术又真的有那般精湛,可堪比国手吗?
南榕控制不住紧张的思绪在脑中胡思乱想,她只能尽量克制着坦放在脉枕上的手指不要发抖,当腕上的手指终于离开时她猛地震了下,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被人握住时她立即反手更紧的握住,
漆黑的双眼也睁大了两分徒劳的看向有药味传来的方向,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忍住不去追问,在身侧从容不迫的温和嗓音开口问出她想问的话时,她的心跳与呼吸都好似停止了运动,神色更是紧绷得如同等待命运判决一般。
虽她的目中无神,可这样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看时,压迫感与存在感都无比的强烈。
黑原将脉枕收入药箱再抬起头时,正对上这样一双黑白分明干净纯澈本应汇聚万千神采,却令人憾然扼腕的眼。
他为无数人治过病,自然知道她此刻最想要知道什么。但他却是先向对面神色淡然的男子肯定的点了头,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姑娘的眼疾非是天生,乃是意外遭遇重物撞击所致的假盲之症,至今未能恢复皆因脑中有瘀血阻碍。我欲以针灸为主药物相辅二者一内一外共疏经脉,若无意外,快则半年,姑娘便可复明痊愈,重见光明。”
直至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南榕屏着的气终于落下,但她顾不得脑中松弦的震动与身子猝然的发麻发软,无意识攥紧了手中之物,语气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茫然与如释重负,
“请问黑大夫,不知可需我如何配合您医治,您预备从何时开始呢?”
黑原看了眼在她身旁静然不语的男子,见他微不可察的点了头才回道:“姑娘只需留意莫要再使头部受创,摔倒,磕碰,等较为剧烈会引得眼疾加重之事即可。此前我已调配了药方,公子也将各种药材送来备好了药,若姑娘方便,现下便可开始医治。”
南榕心中雀跃如烟花绽放,紧绷的脸颊终于放松下来,她唇角弯起不自禁的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的转过头对身侧的男子真诚道谢:“温公子帮我良多,已非是谢字可表,但我仍要感谢你,谢谢你,柏卿。”
温景州被她脸上粲然的笑容所惑,清冷的眉眼微定,好几息后才语气中带着为她高兴的笑意说道:“随手可为之事能帮得上你便算是物有所值,你能顺利复明就算是对我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