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纵行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坐在车上给傅容打了电话,响了三声就被人接起来,傅容那边声音听着很嘈杂,好像还有孩子的哭声,傅容草草跟他哥说了句“不用担心”就急着挂了电话。
傅纵行坐在车里,不稳定的信息素萦绕在周围,他甚至在那股松烟之中幻想出了另一股香气。
黑色悍马缓缓从小区驶出,路灯穿过玻璃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他视线看着前方,手边亮着一块蓝色荧幕,荧幕上滴滴闪着红光,线条千丝万缕地交缠出道路与建筑的形状,那上面显示那个红点已经停止移动8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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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尘陈刚擦了湿漉漉的身体在浴室里穿衣服,突然听到隔着门外从水汽的罅隙中隐约穿来的一声睡哭,他急忙三两下穿上睡裤推门出去。
白幸今早其实被吓得很厉害,爸爸抱着他一起走向那片闪着金光的湖面,却又在湖水打湿裤脚的时候猛然把他扔在岸边,一个人踽踽走向那片空寂无望的前方。
白幸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握着他的那双薄却有力的手一下抽走了,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很多事情白幸并不十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爸爸消失在眼前,好像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晚上睡觉前又兴奋过头,做了许多从前白尘陈从来没和他进行过的亲子互动,等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做起了噩梦,梦里许多奇形怪状的水怪伸出尖利的牙齿,从湖面探出脑袋,想从他身边抢走自己唯一的依靠。
等他被吓得睁开眼,坐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周围都是黑的,连爸爸也不在身边,这让他很害怕,黑暗里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床底下、天花板上、门背后、衣柜里……最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的牙齿,想到爸爸睡前给他讲的故事,他实在忍不住,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白尘陈着急忙慌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白幸放声大哭现场,好小一团奶娃娃,坐在床中央朝他含糊不清地哇哇道:“叭叭……呜呜呜……我骗人了,我吃了三颗巧克力……嗝……我的牙齿要掉光光了……”
白尘陈把他抱起来,白幸顺势两手环紧他的脖颈,两条小短腿夹上他的腰,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身上,还没缓过劲儿来,含含糊糊地痛哭着叙述自己一桩桩的“罪状”,什么其实前天也骗了爸爸他没有刷牙,大前天也在试图偷偷摸摸不刷牙,再前面一天刷牙后又去偷偷吃了爸爸藏在柜子里要奖励时才会给他的巧克力……
这位超低年龄“犯罪者”对自己犯下的诸多罪状一件件忏悔。
爸爸牌“大法官”好气兼好笑的同时又真的有点困惑,刷牙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怎么这么不爱刷牙?
白尘陈一边在他小屁股上轻轻拍着安抚他,一边慢慢释放出一些信息素,淡淡的甜树香把白幸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让他一下安心下来,感受到来自父亲又是母亲的体温,哽咽的哭声渐渐小下去。
白尘陈抱着他走到阳台里,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对这座庞大的繁华都市来说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刻,目光可及之处的黑暗被一扇扇不同色彩的灯光点亮,那些散出的流光映进他冷冰冰又毫无生气的眼睛里。
他低头的时候,目光却像冷冰裹上一层柔软甜蜜的糖水,轻声问:“想喝奶奶吗?”
白幸已经哭完了,这时候目光被窗外的灯光吸引,望着窗外,分神地用柔软的脸颊肉贴在他心口的位置,蹭了蹭。
白尘陈在他头上揉了一下,转身要给他冲奶粉的时候余光一瞥看到某棵树下停着一辆点着车灯的,好像从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就一直在了,可能是在等人,但这辆车白尘陈从来没有在楼下见过,白天又在医院遇到了那个人,让他一时有些警惕地又多看了几眼。
等白幸忍不住去伸手捧他的脸的时候,才陡然回神抱着他走到厨房,熟稔且利落地冲了半瓶奶粉。
他把奶瓶递给迫不及待的白幸,看他的宝贝咕叽咕叽地酣饮起来,用力到脑门儿上都微微冒汗。
等白幸喝完了奶,白尘陈又让他用温水漱了漱口才又抱他回去睡觉。
床头被人留了一盏暗灯,这是白尘陈维持了两年的习惯,他无法在黑夜中入睡,每一次都会梦到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那些总被松烟缠绕着的回忆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追忆,好像这样,那道烂在心口的溃疤就被蒙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白布,只要不让它重见天日,一切就还能如同每一个循规蹈矩的早晨,让他过完昏昏沉沉的一天。
但今晚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白天看到的某个人,遇到的某些事,他还是没能如愿地梦到了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