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胡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看了,会害怕。”
那只手移开了,屋内昏暗,仿如被淡墨刷了一层。傅九云的身影也模模糊糊,像山水画中一笔随意勾勒出的人影,轮廓还在,内里却是透明,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覃川静静看着他半透明的脸,喧嚣的血液一点点沉淀下去,变作凝结的冰块。
他依稀是笑了一下,柔声道:“看样子不能在魂灯里陪着你了,要叫你孤零零地留在世上。我只是担心,没有人照顾你。”
她没有动,没有惊惶,没有哭泣,也没有露出恐惧绝望的神情。
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从那模糊的轮廓里极努力极专心地找出他的五官,他的眉,他的眼……
她觉得那一瞬间她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搞不懂。
小声地,她问了一句:“……为什么?变成这样?”
因为……
因为……因为他其实不是人,只是魂灯里孕育出的一只鬼。魂灯被点燃,他便要消失,真正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从此世间再无他的痕迹。那些凡人,已经忘记他的存在,或许再过不久,她也会忘记。
可他不想告诉她,或许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一些小小的自卑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心理作祟。
希望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好好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叫作傅九云的男人。这个男人从心底深处爱过她。
他不是鬼,不是高高在上与凡人无关的别的。
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只是陪她做一个凡人,好好度过短暂一辈子。
可是心愿只能到此为止了。
傅九云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别哭丧着脸。笑一个吧,马上都要忘了我,还不赶紧笑给我看?”
我不会忘!
覃川突然伸手想要抱住他,可是他的身体渐渐变得越发虚幻透明,双手从他胸膛上一穿而过,没有任何阻碍。
她已经摸不到他了。
“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他说,“川儿,再跳一次‘东风桃花’,我想看。”
覃川的手慢慢缩回,用力罩在脸上,纤瘦的肩膀像是要垮下去似的。
半晌,她忽然抬头,淡淡一笑:“好,我跳,你奏乐。”
卧室里没有高级的金琵琶玉琵琶,只有一把半旧的梨花木琵琶,半圆的大肚,断了两根弦。
覃川抱了琵琶在怀里,傅九云坐在窗台上将竹笛横着放在嘴边细细吹,笛声悠扬婉转,像春风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