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大奶奶上前拉了她一把,笑着说:“得啦我的妹妹,您别露出您是从乡下来的呀!这水仙可不像韭黄,得用火烘。”
俞秀莲便也笑了笑,见玉娇龙又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独自饮茶,把里衣的两只红绫袖头放下来,遮住了她的两只腕子。杨丽芳瞧瞧玉娇龙,又瞧瞧俞秀莲,脸上露出惊讶之状。德大奶奶却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陪着玉娇龙没话找话。谈了半天,天色就不早了,德大奶奶就吩咐在屋中开饭。于是仆妇、丫鬟忙着收拾好了饭桌。德大奶奶跟杨丽芳就请玉娇龙坐在首席,俞秀莲坐在次座,德大奶奶作陪。杨丽芳先是不肯坐,后来玉娇龙就笑着说:“少奶奶你也坐下吧!咱们跟一家人是一样,不必讲究那些规矩礼节。”德大奶奶也向儿媳说:“你坐下吧!”杨丽芳这才在最末一个凳儿上坐下。
此时俞秀莲跟玉娇龙是并坐着,玉娇龙的衣香都扑在了她的鼻里。
俞秀莲就把手放在桌下,暗暗地拧了玉娇龙的腿一下。玉娇龙没有言语,把一杯酒递给俞秀莲,说:“俞姐姐您喝酒吧!”俞秀莲又用力掐了她一下,玉娇龙微微皱眉,俞秀莲笑了,这才照常地饮酒谈闲话。玉娇龙也欢欢喜喜地,并且跟俞秀莲特别亲近。
少时,银烛点上了,烛光照着玉娇龙,更像彩云中的仙子似的。酒肴没用了多少,可是宾主已一齐离席。玉娇龙的丫鬟擎着水盂,请小姐漱口。这时,俞秀莲也很平和地跟玉娇龙谈了些闲话。时间已交了初更,玉娇龙就向德大奶奶告辞。德大奶奶还要挽留,玉娇龙却说:“因为家里有事,回去晚了怕不大好。”又回头向俞秀莲笑着,说:“俞姐姐,过两天我接您到我们家里去过年。”当时仆妇便打着红纱灯笼,玉娇龙又披上皮斗篷,丫鬟搀扶着她向外走去。俞秀莲也送到屏门,自己就回去,到了屋里就不住地笑。
待一会儿,德大奶奶也送客回来,见了俞秀莲,她就带着笑抱怨说:“俞大妹妹您今天是怎么啦?怎么见着她一点儿客气也没有啊?今天幸亏是她,没有什么小姐的习气,若换个别的人,真得叫我在当中为难!”
俞秀莲笑着说:“本来我是个野人,哪儿会富贵人说的客气话?可是也只有她,我还肯和她谈几句,要换个别人,我才不理她呢!”
德大奶奶又说:“大妹妹,我央求你一件事。你冲我的面子,别再帮助刘泰保欺负人家啦!不然将来真要出了点儿什么事,我跟您五哥都对不起她家!”
俞秀莲摆手说:“五嫂子放心,我办事一定要讲情面,不能叫他们那样的大人家露丑,也不能给五哥五嫂招事。我今晚再到刘家去一趟,明天就可以把事情办完,我也就要走了!”
德大奶奶说:“这次你来,怎么不像早先啦?我瞧你仿佛改了脾气啦!”俞秀莲不语,望着旁边的杨丽芳一笑。杨丽芳却也发呆,猜不透俞秀莲的心事。
俞秀莲自己倒着茶喝了两碗,然后脱去了她那身仅有的漂亮衣裳,换上青衣裤青鞋,跑出屋去,叫车房里的人给她备马,然后跑回来,披上她的那件斗篷。
德大奶奶就叹息说:“你们这江湖的性情真难改,我要是个男子,我也绝不娶你们这样儿的。”
俞秀莲笑着说:“你娶了玉娇龙那样的小姐,也是靠不住!”说着,披着斗篷往外就走。路过书房前,见窗里灯光灼灼,并有德啸峰的吟诗之声。俞秀莲走到车房,见她那匹铁青色的健马已经备好,就牵马出门,上马挥鞭而去。
此时天上星光闪闪,迎面寒风凄凄,大街上只有几辆骡车没精打采地走着。打更的人敲着锣跟梆子,像鬼魂似的,贴着路旁晃晃悠悠地走着。俞秀莲策马飞驰,嘚嘚的马蹄声敲打着石头道,风吹得她的斗篷噗噗地响。
她少时就到了花园大院刘泰保的门前。她将马靠近了墙,将身站在马鞍上,一看北房中有灯光,她就叫着说:“蔡妹妹开门来!”里边蔡湘妹、刘泰保全出来。
俞秀莲在墙上露着半身,笑说:“把门开开吧!”
蔡湘妹赶紧开门,到外面一看,她就喜欢着说:“俞大姐,这是您的马呀?”
俞秀莲由鞍上跳下来,说:“我嫌车走得慢,所以我骑着马来。你会骑马吗?”
蔡湘妹说:“会骑,可是骑不好,也不会在马上耍玩意儿。”她过去想要接过马来在门前跑一趟,过一过骑马的瘾,刘泰保却把她拉了一把,说:“请大姐里面坐吧!”
蔡湘妹就同俞秀莲进了门,刘泰保也把马匹拉进院来。俞秀莲到屋中,就笑着向湘妹说:“今天我在德家见了一位江湖朋友,又把咱们那件事寻出来许多头绪,待会儿我再走一趟,就能把宝剑索回了。碧眼狐狸已死,这件事就算完了,我们也不必再深究了。”
蔡湘妹还有点愤愤地说:“可是,用镖杀死我爸爸的是那个小狐狸,捉不着他,我还是不能甘心!”
俞秀莲说:“那天你们黑夜交手,谁能分得出镖是谁放的?事情既是由碧眼狐狸而起,碧眼狐狸既死,也就算了,何必一定不饶人?”
正在说着,刘泰保也进了屋。他悄声说:“玉宅昨晚死的那个高师娘,确实是碧眼狐狸无疑。玉正堂也知道了,今天没到衙门去办事,听说是犯了老病,在家休养了。外边有人又传说玉正堂要辞官。”俞秀莲点了点头。
在这里,三个人又谈了一会儿闲话,不觉天已二鼓。俞秀莲就将里衣扎束利落了,单刀插在背后,外面披上斗篷,就叫湘妹随她去关门。临出门之时,她说:“三更以后,我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