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一口气,又把罗小虎劫持鲁君佩,焚毁了束缚玉娇龙的字据,玉娇龙归宁一去不返,鲁君佩忧急成病之事说了,然后又说:“费伯绅现在也觉得周围不好,他叫尤勇、何剑蛾天天保护着他。我本来是给他看守门户的,今天我是偷空儿,提心吊胆地出来的,因为若叫他们晓得了我与你们这边勾通,尤勇虽不至于杀死我,可是何剑蛾必不能叫我活!”
此时杨丽芳俊容上现出一种煞气,她向雷敬春拜了一拜,说:“雷大哥!今天多亏您来,告诉了我这么多年来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哥哥杨豹是已死了,罗小虎虽也是我的胞兄,可是我们并没在一块长大,我也不能去找他,逼着他叫给父母报仇。现在只有我了!请雷大哥把费、贺两个贼的详细住处告诉我吧!”
雷敬春怔了一怔,就说:“贺颂的家我没有去过,可是知道他住在崇文门外广渠门内,地点极僻。费伯绅的房子倒容易找,就在西直门里北城根,旁边靠着一个官厅,门前有一棵大柳树。”
杨丽芳听罢,转身向外就走。俞秀莲疾忙追出,并回身告诉雷敬春暂时别走,她就追着杨丽芳回到了里院。杨丽芳进去见了她的婆母,她就跪下哭求,请求允许叫她去报仇。德大奶奶把儿媳搀扶起来,自己倒怔忡忡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俞秀莲便把杨丽芳拉在一边,劝她说:“仇是一定要报的,有我,有这些人,你想报仇还能难吗?只是有两点顾忌:第一,京城内不能杀人,玉娇龙她能够不遵王法,但咱们却不能不遵王法,把贺颂、费伯绅诱出再下手倒可以,可得慢慢地办;第二,你是德少奶奶,你是有身份的,上有公婆,有丈夫,德家是京城中有名的人家,你怎么能够亲自出头呢?不瞒你说,这些日,我们早就知道贺颂的住处了,只是想着这件事并不难办,所以并没急急的。”
正说着,文雄进来,向俞秀莲说:“我父亲已然回来了,现正在跟雷敬春说话,他老人家也说是报仇的事情不能太急!”
俞秀莲说:“好,你拦住你的媳妇吧!我还得到前面跟雷敬春说几句话去。”又向杨丽芳说:“你暂时先忍一忍,你还不信任我吗?我此番到北京来,最主要的还是为办你这件事,你看吧!我一定有办法就是了。”
德大奶奶急得皱着眉,坐都坐不安,直叹息,说:“唉!无论是仇吧、恨吧,可是咱家的儿媳妇哪能出去杀人呢?要因此打起官司来可怎么好呀?”
俞秀莲急匆匆又到外院去找雷敬春,待了一会儿就又回来,悄声告诉杨丽芳说:“好了!已经有了办法了。我已叫雷敬春回去,让他索性去告知贺颂、费伯绅,就说当年被他们所害的杨家的后代,现在京师,正要找他们索命。他们一定要害怕,一定要逃出京城;那时雷敬春再来告诉咱们,他们是走哪一条路,咱们就追了去。等他们离开京城远了一点,地方再僻静,我就帮助你下手!你就预备着一点好了。你别的功夫都有富余,只是你不会骑马,到时还得坐车,这一件事情可有点麻烦!”
杨丽芳却擦着眼睛说:“我想,马也没有什么难骑的!”
俞秀莲说:“到时再说吧!反正我时时跟着你、帮助你,准保你毫无舛错!”杨丽芳说:“这件事还是不要跟别人去说。”俞秀莲摆手说:“不能!李慕白这几日也不知往哪里去了,铁府的人还向外打听他。刘泰保是除了与玉娇龙有关的事,他都不愿意管。孙正礼、杨健堂他们本来就知道贺颂在京,他们若愿帮助咱们,那更好!”杨丽芳就点了点头。
少时德啸峰走进屋来,也是十分着急的样子,说:“雷敬春已然走了,我看他是个忠厚诚实的人,他说的那些话必不虚假。只是,贺颂、费伯绅固然可杀,我要是个飞檐走壁像史胖子那样的人,今晚就能去把他们都杀死;但咱们不是那样的人,连俞姑娘跟李慕白都已不是那样的人了!”
俞秀莲说:“这多年来,我都讲的是明枪明刀,而且除非江湖恶霸、绿林凶贼,我绝不伤害。可是现在我为丽芳的事,说不定就许破一回戒;但是也不能像玉娇龙似的,在这京城重地就胡为!”
德啸峰顿足说:“这要是玉娇龙倒好办了,咱们不行!同时我又想,旧仇固然很深,费伯绅的毒心辣手也实在留不得。可是那贺颂已经那么老了,这些年他匿居在京城,也没听说他再做什么恶事;他对过去的罪恶,也未必不忏悔,咱们何妨就把他那条老命饶了吧?”杨丽芳听了这话,便垂泪不语;德啸峰也不能怎样劝解,只好托付了俞秀莲一番,就往前院去了。
这里俞秀莲跟德大奶奶又向杨丽芳劝解。直到天晚,俞秀莲见杨丽芳哭得眼睛都肿了,见了灯光,眼睛很难睁开,而且悲痛得她精神十分疲惫,就想她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加考虑的事情来,自己的铺盖又都在蔡湘妹那里;所以又安慰了杨丽芳一番,与德大奶奶又悄悄地说了一些话,她就走了。她走的时候就已有九点钟了,待了一会儿,德大奶奶也就命杨丽芳回屋去睡觉了。
德家本来还有老太太,但在跨院里吃斋念佛,有两个仆妇侍候着,一切事都不闻不问。德啸峰是一个人住在书房,德大奶奶带着小儿子文杰居住里院。文雄、丽芳小夫妇二人就住在母亲的对屋,他们小夫妇俩本来是非常的恩爱。文雄多病,今年又受了一次伤,一切多亏温柔的妻子殷勤扶持。他是个年轻的少爷,好玩,有点任性,也没经受过困苦,这些日为妻子志欲复仇之事,他就烦恼的不得了;妻子一皱眉,一流眼泪,他的心头就一阵发紧,真比臂上的伤还要痛。今天在客厅里雷敬春说的那一番话,就把他听得头都晕了。他想不到世间还有那样阴毒狠辣的人,他认为费伯绅的毒计是比什么刀哩剑哩更为厉害;所以现在他回到房中,就关上了门,坐在床上不住地发呆。
杨丽芳打开了箱子,取出来她的一件黑绸子衣裳、黑布裤子,这是她练武艺时才穿的衣裳;又剪了两条黑布蒙在白袜子上,用线缝上。旁边文雄就急急地问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杨丽芳垂泪说:“这件事你别管我!我知道,为我娘家的事,使这里全都不安;尤其是那次,罗小虎伤了你,我真真的难受!因为俞姑娘救了我,我在这儿做儿媳妇,三年来我一点委屈没有受过,原应该听话、听劝,可是……仇人就在眼前,我真一点也忍耐不住。我这时就去杀他们,事情办成之后,我……反正我不能连累别人。万一没办成,出了舛错,那时你千万也不要去认我。”她哭着又说:“反正我死了,绝忘不了公婆跟你待我的好处,容我来生再报答!”
文雄疾忙将她拉住,十分着急地说:“你不能这么性子急!你一个人去,就是你的武艺好我也不能放心!俞姑娘又在这里,她又是为这件事来的,把她拋开,不叫她帮一点忙,不听她一点话,她岂不要恼了吗?”
杨丽芳哭泣得更是厉害,说:“人家本来姓俞,为杨家的事给德家惹祸,人家才犯不着,所以人家只有劝解我。但我现在既然知道了两个仇人的住处,我哪能一时一刻忍耐得下?你放心,凭我一个人,凭俞姑娘跟我义父这几年传授给我的武艺,去办这件事还不能吃亏。要把事办完了,我的心里也就痛快了,省得我永远愁眉不展,叫你也看着难受!”
文雄叹息说:“可恨我的胳膊还不利便,不然,我应当同你一块去!”
杨丽芳摇头说:“不用!你只要别声张就是了,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吧!你躺下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文雄又叹了口气,只得将他的妻子放了手。杨丽芳就疾忙将青衣青裤和鞋袜全都换上,文雄又说:“贺颂他们都住得很远,你怎么去呢?”
杨丽芳站起来,由床下抽出她的一口刀,用一块包袱裹上,说:“听说贺颂是住在崇文门外,隔着一道城墙,今夜我不能去。现在我要往西直门里,去年咱们到万寿寺去烧香,不就出的是西直门吗?那地方我还认识。
今夜我想先杀死费伯绅,因为他比贺颂更恶,听雷敬春说,害死我父母全是出于他的阴谋,他至今还是不做好事。我想如果把他结果了,那贺颂倒好办!”
文雄的身子有些颤抖,连连摆手说:“你不要说了!也别再难过,鼓起勇气来把这事办了。如若不成,就赶紧回来再想法子,千万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