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幕可怖的景象在他面前浮现,那是邙山会战之夕,他将谷之华从玄妙观中救出来,正想向她倾吐情愫之时,厉胜男突然出现,自断经脉,阻止了他去追谷之华,现在他不用闭上眼睛,厉胜男那满面血污的形象就似在他面前摇晃,他不由得大叫一声,猛地想道:“胜男,她、她会不会自寻短见?这一次我令她难堪、令她伤心,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处,一股冷意直透心头,金世遗有如疯狂了一般,满山乱跑,用天遁传音之术招唤,将“胜男”两个字,叫了数十百遍,但空山寂寂,哪里有厉胜男的回音?金世遗的手足都给荆棘刺破了,饶是他武功绝顶,也抵受不了这恐怖的袭击,终于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遗颓然坐下,身边正有一股山泉流过,金世遗手掬清泉,洗一把脸,又洗涤身上的血污,脑筋稍稍清醒过来,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厉胜男刚才那怨毒的眼光,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厉胜男离开他的时候,那怨毒的咒骂:“金世遗,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乐……”
这眼光,这咒骂,固然令他心灵懔栗,但却也令他感到一点安慰,因为他想起了厉胜男的性格,她决不会让自己得到谷之华,这咒骂正表示了她决意要向自己报复,除非她看到了自己和谷之华的不幸,她绝不会自寻短见,死在前头!
金世遗渐渐冷静下来,但不久,忽地又有另一个令他害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问自己道:“我到底爱谷之华呢?还是爱厉胜男?”他一向以为自己是爱谷之华的,但经过了今晚这一场事故,他打了厉胜男的耳光之后,所感到的悔恨与悲伤,如今冷静想来,似乎不仅是厉胜男单方面对他的痴情眷恋,而是他对厉胜男也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了!
金世遗越想越是感到混乱,不知不觉,已是天明时分,朝阳照亮了山谷,晨风吹醒了野花,金世遗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来,他想起了厉胜男的种种邪恶行径,尤其是杀了茶店那对慈祥的老夫妻,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顿然间他心意立决:“我所要的当然是谷之华!”他咬紧牙根,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似的,极力将厉胜男的影子从他心坎深处排挤出去!于是他走下山来,前往嵩山,他知道谷之华是不愿见他的了,但他已决意
暗里跟踪她,希望等到她感情平复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向她解释的机会。
谷之华经过了感情的大震荡,心灵已是大受创伤,但却也促使她下了决心:永远与金世遗相绝!这么一来,心无杂念,反而显得比从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冯琳、翼仲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赶去少林寺见她们的掌门师姐。
冯翼二人顾虑她的病体初愈,冯琳给她服了两粒碧灵丹,另外由翼仲牟妥作安排,用飞鸽传书,通知每个站头的丐帮弟子,每到一处,便有人来接,并给他们换马。沿途有人照顾,一路平安无事。
这一日到了偃师县城,距离嵩山只有三十里路,依谷之华的意思,本来还想赶路,到少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时已是黄昏时分,翼仲牟顾念到她尚未完全恢复,山路难行,而且距离孟神通的约会之期还有两天,当下便劝告谷之华在偃师且住一晚,明早赶路不迟,并且为了免使曹锦儿挂虑,一到偃师,便命丐帮弟子先用飞鸽传书,向少林寺报告他们已经到达的消息。谷之华见师兄已安排妥贴,也不便再持异议了。
这晚冯琳与谷之华同房,约莫三更时分,谷之华在朦胧中忽听得冯琳一声大叫,紧接着哗喇喇一片响声,谷之华猛然惊醒,就在这时,只觉有人来揭床帐,谷之华的霜华宝剑正放在枕边,就在这人的手伸进来的时候,谷之华立即拔出宝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剑向那只大手斩去。
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头一挡,谷之华力透剑锋,一剑把枕头刺穿,但被他这么一阻,剑势已缓,那人已抛开枕头,退了三步,谷之华正好跃下床来,只见冯琳已与另一个汉子相斗,房中杂物散了满地,桌上的茶壶茶杯、瓷器摆设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只有自己吃亏!”左臂一伸,五指如钩,硬来扣她的脉门,谷之华一招“横云断峰”,闪电般横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剑法如此精妙,“哎哟”一声,急忙缩手,却仍然笑道:“没砍着!”谷之华听得是个陌生的口音,紧接着又一剑刺出。
外面传进来兵器碰击的声音,翼仲牟也正在大声叫喊,听来他们已碰到了强敌。与冯琳恶战的那个汉子喝道:“到外面打去,舒展一些。”冯琳怒道:“我还怕你不成!”听这口气,冯琳似乎并未占到便宜,谷之华不由得心中一凛。
那汉子一脚踢破房门,谷之华也跟了出来,外面是一个庭院,只见翼仲牟等人,已经在那里捉对厮杀!
翼仲牟的对手是个老头,长髯飘拂,使一对虎抓,把翼仲牟的铁拐紧紧迫住,打得难解难分,程浩和林笙则双战一个手持钢鞭的中年军官,那军官挥动钢鞭,虎虎风生,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来和冯琳对敌的那人是大内总管寇方皋,要捉拿谷之华这人乃是御林军统领司空化,恶斗翼仲牟的那个老头是御林军的教头南宫乙,独战程林二人那个军官则是御林军的高手呼延旭。原来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庆功宴,先是给孟神通前来寻事,跟着又给金世遗搞得一塌糊涂,西门牧野被杀,众俘虏尽皆越狱,这还不算,同一天晚上,又发生了唐晓澜父子闯进皇宫,擒了十五皇子颙琰,威胁他带路去向寇方皋问罪等等事情。事情过后,乾隆皇帝“龙颜震怒”,将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级,责令他们戴罪图功,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将邙山派的首脑人物再俘虏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只好与孟神通合作,他们已知道孟神通约好了唐晓澜在少林寺决战,他们便也带了一帮大内高手,先期来到,散布在嵩山附近的要道和市镇,等待机会下手,他们打的算盘是:即算抓不到邙山派的首脑人物,抓到几个前来赴会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强交差。
冯琳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们预先布置的“眼线”,冯琳一进门消息便已传了出去,他们打听得有四个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内,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吕四娘的衣钵传人谷之华,当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吕四娘乃是刺杀乾隆父亲雍正皇帝的凶手,若能捉到谷之华献给皇上,那是比单掳曹锦儿更能邀功领赏了!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会了寇方皋,并带了南宫乙、呼延旭这两个御林军高手,连夜赶来捉人,于是便爆发了这一场激战。
这四个人中,本来以寇方皋的本领最高,但因为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只好把“头功”让给他,由他去捉拿谷之华,自己则去对付冯琳,冯琳也是当年随同吕四娘闯宫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谷之华之下。
岂知他们这一安排却是百密一疏,他们只知道冯琳武功最高,以为谷之华年纪轻轻,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由司空化亲自出手,定然手到擒来。哪知谷之华年纪虽轻,却已尽得了吕四娘的衣钵真传,一手玄女剑法更是精妙无比,司空化和她动手,过了二十二招,兀是占不到半点便宜,倘非谷之华精神尚未完全恢复,他早已落败了。
但谷之华也正是吃亏在病体初愈,精神未复,三十招过后,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司空化大喜,掌法一变,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紧似一招,本来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么奇奥的武功,若在平时,以谷之华的轻功,尽可以应付裕如,但现在她因为病体初愈,气力不加,闪、展、腾、挪,已不似平时灵活,而司空化的大擒拿手又蕴藏着极雄浑的内力,谷之华的剑点每每给他荡开,圈子越缩越小,渐渐她那精妙非凡的玄女剑法,也感到有点施展不开了。
冯琳见状大惊,要想过去援救,脚步刚刚移动,已给寇方皋察觉,大声笑道:“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救人么?给我安分点吧!”冯琳大怒,滴溜溜一个转身,倏然间双袖挥出,但听得“啪哒”一声,寇方皋的小腹给她拍个正着,冯琳施展的是“铁袖神功”,这重重的两记赛于钢鞭抽击,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只怕当场就要腹破肠流,但这寇方皋身为大内总管,武功上确有惊人的造诣,冯琳双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来寇方皋有意卖弄功夫,让她打中,趁着冯琳招数用老,双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时伸出之际,猛地大喝一声:“乖乖的给我躺下吧!”双掌平推,掌力一发,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冯琳也是个惯经阵仗的人,一觉不妙,立即便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寇方皋双掌推出,陡觉眼睛一花,冯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声喝道:“乖乖地给我躺下吧!”五指聚拢,形如鹤嘴,凌空扑下,向寇方皋的顶心便“啄”,寇方皋霍地一个“凤点头”,斜窜丈许,结果当然是双方都没有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