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好几个月,鹿行吟再一次看见了顾青峰的脸。
电话视频中,老人的神情复杂而又心痛:“行吟,你想好,你刚刚拿了清华大学的保送协议,你今年夏天就满十八岁——你的脑血管瘤位置非常偏,做手术十分凶险,这件事一定要想清楚。医生的意思,只要好好养着,有概率一辈子不会破裂发病——”
“但是也可能下一秒就发病了。”鹿行吟轻轻开口,那边的老人也顿住了。
他坐在酒店的圆形茶几前,手机用支架架起来,旁边是一杯顾放为给他买的奶茶。
顾放为坐在对面,背对手机的位置,神情震惊又复杂。
他歪歪头,对着视频里的人,也是对着对面的人,点了点自己的头:“我能够感觉到它在变大,而且越来越严重地影响我的身体。以前感冒,我不会头晕,现在是普通感冒和熬夜都会头晕,供血不足的感觉。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它正在变大,而压迫了其他的脑神经和血管。”
“顾爷爷,我从记事那年开始,就知道我有这个病。奶奶把选择权一直放在我手里,我选了等,我不后悔这个决定。”鹿行吟说,“现在我不想等了,我想做手术。哪怕手术失败概率是70%,80%,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一试。”
顾放为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紧紧地盯着他:“不行。”
顾青峰挑起眉:“顾放为?是顾放为的声音吗?那小子在这里?行吟你认真告诉我,是不是我们家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鹿行吟轻轻说,“他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病。”
“顾爷爷,除了手术这件事要请您帮忙以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今天顾放为拿了全国第二,还签约了清华大学,他很厉害。”鹿行吟认真地告诉对面的老人,“他很好,很努力,每天晚上他都要熬夜做设计到凌晨,还瘦了很多。”
“……”
这一刹那,望着屏幕对面男孩清透、坚定的眼神,顾青峰在对面也是一愣。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顾放为应有的成绩——不如说,因为顾放为从小表现出来的天资聪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不再担心他的成长,不再关注他的成绩,不再正视他的努力。
可是那温室里含着金汤匙的孩子也长大了,他们看着他向往外边的凄风苦雨,认定他迟早有一天会妥协,会哭着喊着回到他们的庇护之下,但谁也没想到顾放为撞碎了温室的玻璃,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中。
哪怕风厉雨寒。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和他……?”
鹿行吟还没说话,手机突然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
顾放为对着手机屏幕说:“没有,他也不知道我这事,这次决赛之前,我和他好几个月没见面了。爷爷你先挂电话,我有些问题要问行吟,先挂了。”
电话挂断了。
鹿行吟抱着枕头坐去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歪头看他。
以前顾放为最受不了他这个神情,每次都要忍不住伸手掐他,也最心软,但这次顾放为没有,他神情严肃得接近冰冷:“鹿行吟。你的病,怎么回事?”
“就是你听见的那样,脑血管瘤,位置凶险,不做手术可能哪一天就突然破裂死了,做手术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鹿行吟轻轻说。
“你那些药不是……”顾放为觉得自己的声音卡住了,被某种疼痛困住了,一寸一寸地封冻了他的每个字眼,“调理身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