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猫有些辩解,“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我明白,”唐劲点点头:“事关遥乡,你即便有不信任,我也可以理解。”
苏小猫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
唐劲是一个很具有某种广阔意义上的包容性的人,尤其是对她。很多时候她都明白,她的很多毛病都是在他的包容性中衍伸出来的。有时她也会后悔,会不会哪天他就将这一份包容收回去了。每当这时她就对自己告诫“下次再不可以这样了”,但总有下次继续会犯的时候。男女间的事真是古已有之,即便懂得道理,也总是一犯再犯。
“其实要查这些事,对我来说,不难。”
他反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些事:“做事做到某一个程度,会有的圈子、人脉、走道,就都会有了。这里面有些事,甚至不是我查的,而是听到的。你的那一位傅绛朋友,太不懂规矩了。在某些事情上,胆子太大,弄出的动静也太响,让人不想知道也难,出事是迟早的事。我承认,在这一行做事,有一些说不清、游走在黑白之间的事,是常见的。但常见归常见,是否出自本意就是另一件事了。有些人,是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灰色的事;而有些人,是有办法的,他存心不要走对的那一条路,非要来走邪道,以为这就叫勇猛,其实错了,这叫自寻死路。”
这些道理,也只有唐劲会对她讲。
“傅绛在遥乡门口挂的那一幅画,是价值3.2亿的真品。这件事,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这些年都没有人会猜到这个。”
苏小猫猛地睁大了眼睛:“3.2亿?!”不愧是脑子好的家伙,对数字最敏感。
“对,3.2亿。”他告诉她:“那幅真品曾经轰动拍卖界,但因为是私人性质的拍卖,所以从未公开过,大部分人不认识也很正常。那副画真正的主题是‘讽刺’,画它的人用了一生的心血,画完这幅画后抑郁而终,它也成了画家的绝笔。一个人的临终一绝总是带着不一样的气息的,或许是警示,或许是不详。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查清楚,傅绛不惜花3.2亿买一幅真品挂在父亲一生心血创立的福利院门口,用意是什么?或许,当你明白了这些,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犯错,错到离谱的程度,错到犯罪的程度。”
苏小猫摸着这份文件的边缘,轻声问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傅绛会认为,这么危险的事,你也可以帮他?”
唐劲微微一笑:“错觉。”
“从何而来的错觉?”
“唐家。”
“……”
他对她坦诚:“能帮他的不是我,是唐家。我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帮不了。”
市的东面,有一座山,名字颇有禅意,唤作“目明山”,正应和了此山的特色,登高望远,整座城市一览无余,耳清目明。
半山处好风光,多年前有眼光甚好的投资人在此处买地建了一座餐厅,整栋建筑费尽心思,与自然融为一体。经营多年,已成城市地标,一座难求,预定位子通常要等三个月以上。苏小猫今晚就在这里,见到了傅绛。
她到得早了,天色还未晚,就一个人先来了。坐在景观位上,苏小猫要了一杯清水。一城山水都在她眼前,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和傅绛,曾经是很熟的那一种关系。
傅绛比她大两岁,童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遥乡陪着父亲。那时的傅绛不太爱说话,这并不少见,福利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不爱说话,像苏小猫这样热情洋溢的反而是十年才出一个的奇葩。往远了说,那时的宋彦庭也不爱说话,但傅绛的内敛和宋彦庭的沉默却是不一样的,后者是在大家族的重压之下得了一定程度的自闭症,是病态的,但傅绛的内敛却是完全健康的。他的内敛是礼貌、是懂得退让、是对很多人和事的成全。在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小猫很喜欢和傅绛混在一起玩,小孩子本来就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再加上傅绛也不讨厌她跟着。那段时间苏小猫过得开心又无忧,傅绛和她,一个沉稳,一个勇猛,符合了当时的小孩对未来的所有想象:明天是会更好的,胆大可以包天,想到就能做到。
所以当后来,苏小猫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她和傅绛没有那么熟了的时候,她是震惊的。
一件不容她质疑的事摆在了她眼前:不知从哪一天起,傅绛不再来遥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