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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想起有一晚,她在公司忙到深夜,走出写字楼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幻影。他站在车门旁,斜斜倚靠,就那样含笑看着她。苏小猫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像唐劲那样的,仿佛一笑就温柔到了底。她常常看不清这个男人,有时会怀疑他的性情温和是否为真。后来她明白了,他是只对她有这样的一面,在她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里,他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需要对付。那一晚,也有这样的好风,吹落街旁的白色小香花,扑簌簌落到他的车顶。待她走近时,他拿起一朵,别于她耳后,薄唇一并凑近,靠在她耳旁轻声道:“你好香。”

做夫妻做久了,会做出很多别的东西来。

一朵花,三个字,足够做好一场盛大的调情。

她在那一天就隐约懂了,这是一个非常会玩的男人,只看他想不想跟你玩。某个瞬间她想,若有一天,他乏味了,不想玩了,她会不会寂寞。

时间公平,一力给了她答案。

苏小猫在这一晚同样的夜风里,看见同样的小香花,抱臂寒意生。

一朵小花转悠悠地从树梢掉落,落在她发间,她赌气,将它扔掉。走了几步,又像是舍不得极了,仿佛扔掉了花也扔掉了往日的情意,她跑回来低下头去找是方才扔掉的是哪一朵,一整个寒夜就这样耗过去了。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人间多情,她保重不了自己了。

苏小猫被监管人员带走的那一天,她刚从菜场买了菜回医院。塑料袋里一条新鲜的鱼,还没杀,活蹦乱跳地溅了她一身水。苏小猫就这么甩着两条湿透了的裤脚管,和监管人员来了个迎面相撞。

监管层办事向来有理有据,不透一丝风,公事化地对她道:“‘遥乡’的案子,还请苏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苏小猫没有楞太久。她心术不正过一阵子,过不去养育之恩那道坎,很是想过要拉一把傅绛这个伤天害理的王八蛋,如今报应来了,她认了。

苏小猫把鱼交给相好的一个小护士,叮嘱她不准告诉傅衡,她去去就来,末了还特地嘱咐了好几遍“趁新鲜,把鱼炖了!”。交代完这些,苏小猫抬抬下巴,对监管人员道:“走吧。”英勇就义似地大步流星地踏上了监管车。

最先得知这事的是丁延。

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上级指示,“苏小猫写的所有关于遥乡的稿子,全部撤了。”

丁延眼睛一瞪,“凭什么撤?”

他的理由一大堆,“你有本事再给我找一个跟苏小猫一样好用的人来?你知道苏小猫这货有多经打耐摔有多好用么?这样的人我上哪儿找!”

董事长在电话那头直叹气,“苏小猫惹祸上身了。在遥乡这件事里,她立场不坚定,涉嫌利用记者身份将所得知的内幕告诉当事人。我刚得到消息,她被监管层带走了。”

丁延一双牛眼瞪得几乎要跳起来,“你说什么?!”

很快地,丁延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隔日,《华夏周刊》的最大竞争对手《朝日新闻》头版头条刊登此事件,用整版篇幅直指华夏周刊记者苏小猫在报道遥乡事件时涉嫌立场不公正、信息失真,并且涉嫌试图利用记者身份所掌握的内幕信息为嫌疑人提供帮助。口说无凭,《朝日新闻》放出最大证据,一张照片,一段录音。照片中,苏小猫和傅绛坐在半山的精致餐厅里,面对面看着彼此,眼神表情都看出了一个熟人的距离。录音中,苏小猫沉声的一句话清晰无比,放送到了公众面前:“监管层已经盯上你了,你多珍重。”

丁延看了一眼该篇报道的记者:何至渐。丁延气得把报道摔在地上。这人是苏小猫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被苏小猫压制着,这一回,他发了狠,悄悄地跟踪,暗暗地收集,终于一局定胜负,将苏小猫置于葬身之地。

丁延几乎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苏小猫,你身为一个做过狗仔的人,今天反倒被别人跟了一把,你的直觉去哪里了?你的警惕性去哪里了?你的聪明和理智都被狗吃了吗!

事关重大,丁延亲自出马,跑了一趟监管系统。丁延是资深媒体人出身,见证过太多变迁,媒体说到底做的就是一个信息沟通,丁延与人打交道的能力炉火纯青,四方八路都混了个熟。坊间传言当年《华夏周刊》一篇报道得罪了道上的兄弟,丁延硬是单枪匹马以一人赴约的胆量去了鸿门宴,将事情解决了,顺便还跟人拜了兄弟,身份从此不伦不类,黑白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