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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华夏周刊》隔日头版头条刊登“遥乡”基金会事件,整版篇幅,用最全方位的视角报道了事件的前因后果,用最全面的角度刊登了各方观点。第二版面又针对事件中的主体人物做了跟踪报道,从法律角度、也从人性角度将当事人傅绛全面展现于公众眼前。公开报道一出,舆论哗然,《华夏周刊》稳稳占据引领舆论方向的高点。

丁延放下样刊,视线落在整版报道的最后署名:苏洲。见识过新闻风浪的男人一笑,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苏小猫担得起这主笔的重量。

丁延将样刊放在会议桌上,开口道:“这次事件引起的反响巨大。就我这边的立场来说,既有监管层配合引导正确舆论风向的指示,也有我们身为新闻人正确摆正立场全方位报道事件的端正态度,所以后续的跟踪报道,也要拜托各位。按照之前的部署,我们专门成立了针对该事件的报道小组……”

顿了顿,丁延扫视了会议室,没看到人,问:“苏小猫人呢?”

这会儿正开着会,助理提醒他:“苏小猫交完这篇稿子就请假了,她赶去了遥乡,听说傅衡病了。”

丁延点点头,“哦,这样。”

苏小猫这货他是明白的,放她走了就抓不回来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和她的老院长一起,在苏小猫心里争一个高下。

傅衡病了,病得情理之中。

他倾尽了一生心血的“遥乡”,毁了;他倾尽了一生疼爱的儿子,被带走了;他倾尽了一生感情的妻子,早早过世了。他已六十有二,一个真正的孤独老人。旧病复发,新病来袭,不像是病不肯放过他,像是他借着这病,不肯放过自己了。

苏小猫寸步不离地陪。

她有一副好身子骨,又有一身的好体力,最不怕的就是体力活。她有的是力气,跟逆境好好耗一耗。

天一亮,苏小猫就飞奔去菜场买菜。傅衡住了院,医院的伙食质量有限,苏小猫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做。傅衡偶尔醒过来,对她说“不要麻烦了”,苏小猫连句反驳都懒得,她和她的老院长之间从来都是“必须麻烦”的关系,一碗营养又美味的麦片粥就被她端着送到了傅衡手里。

医院病房床位紧张,入了夜,护士就来赶她走。一来二去,苏小猫跟护士也混熟了,彻底发挥了记者本能搭上了线,又跑去跟医院主任混熟了,出了高价问医院要了一张床位,从此以后苏小猫就有地方住了,白天黑夜都能陪着傅衡。

病房的生活孤独又无望,苏小猫嘴巴快又甜,硬是在这寂寞至死的日子里,杀出了一条血路。什么都谈,连傅绛这个名字都不避讳。“避讳”是一件不能做的事,多少心病就是一天天地避讳出来的。

“傅绛可聪明了,小时候和我在一起啊,我负责冲锋,傅绛就是负责站在后面瞎指挥的狗头军师。太聪明的人总是会有一点苦难,只要这苦难会过去、会结束,就好了。我打听过了,傅绛不会进去很久的,再出来时可就值得期待了,坏毛病都被纠正好了。”

一会儿又入木三分地补充:“别人都说进去了进去了,其实哪有那么难听,就是换个地方待一待、住一住而已。有人教你学习,教你劳动,教你怎么把身上的毛病改正,教你怎么把犯过的错误捞起来,听说伙食也很不错,看把傅绛合算的!”

傅衡听得哭笑不得,提了一口气要骂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知足了。所有人都会变,苏小猫不会。

整整十多天,苏小猫都在这间病房里耗着,每天在菜场、病房、厨房三点一线中穿梭。顺便把医院上下都混了个熟,等到十多天之后,苏小猫提着个塑料袋出现在医院门外时,老远就有医生护士招呼她,“小猫来啦”、“小猫今天买什么吃的啦?”,可见已经是熟人了。

傅衡身体渐渐有了些好转,有一晚入睡前,忽然想起来问她:“最近怎么没见唐劲找你?”

苏小猫冲他一乐,“他忙,我告诉过他我在这里,所以不要紧。”

傅衡在病中,无力去细想,只“哦”了一声,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小猫那一晚却失眠了。

月光亮堂,一地心事。苏小猫闭着眼睛努力睡觉,态度到位了,能力却不到位,睡下了,怎么也睡不着。再睁眼时,眼底泛起了一股酸楚。苏小猫吸了吸气,将这感觉散开,又怕吵醒傅衡,轻手轻脚起来了,一个人走了出去。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晚夏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庭院里有白色小香花扑簌簌飘落,落了一地香。她双手抱臂,驱散些寒意,想起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