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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你真想听?我对你武汉公司一肚子的诽谤,我会搜集证据。顺便,我和石天……”

“上班时间不谈私事。”都不等明玉把石天冬的名字说全了,柳青悍然插话打断,“我准备把父母迁来武汉,春节后搬迁。你到时一起吃顿送行饭,一个人来。太子真的被你收服了?相熟客户跟我说,近期他跟你出差很有人样。”

明玉见柳青反感石天冬,好像是持之以恒地反对石天冬,只得作罢,“小蒙本质还是讲道理的,否则我也拿他没办法。还行,他肯给我几分面子,听我几句话,但我也常被他搞得没面子。我现在在培养他拿你做偶像。”

“去偶石天冬吧,我这种层次哪是太子学得来的。”

“去,你能,你高不可偶。”

“警告你,不许重色轻友。”柳青这才笑了,打击了石天冬他才高兴。

明玉怒道:“我从来就没太重你的色,呸。去了武汉后少了洒脱,现在看来还少了幽默……”

“所以不可爱了。”柳青连忙自己总结。

明玉这才笑出来,“算了,你也是万事起头难,在那边憋闷得慌,我不跟你理论。开春叫小蒙过去偶像你那里学习,行吗?具体我会跟老蒙建议。”

柳青想了会儿,道:“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人话,你的意思是让小蒙过来负责从我这儿起运的中西部地区业务?顺便让他看看偶像是怎么做事的?偶像还是远远地看才好,近了就成狐朋狗党了。我承你的情,我知道你是为调和我跟老蒙这回有点绷紧的关系,但不用,我跟老蒙习惯于有矛盾有调和,调和密了我们彼此会自觉生岀异心,矛盾大了你会掺和,有你在就行了。我们都肯听听你意见。女人就这点占便宜。”

明玉想安排小蒙去中部,小蒙哪能独挑大梁,肯定得柳青指点才能成事,老蒙当然得知道柳青好歹。这就调和了最近柳青逼着老蒙上新设备的矛盾。不过听柳青这么说,可见他心里是有认识的,也就不提。

放下电话后,明玉挺遗憾柳青不能接受石天冬。不过再一想,她心中其实也对柳青那次同飞机带回来的女孩耿耿于怀,听柳青说只能说情话不能说人话时候还有点高兴。看来双方半斤都还没找全果名。”

明哲听着诧异,欣慰地笑了,觉得明玉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捂住话筒就把这话传达给吴非,吴非也是吃惊,还以为明玉彻底脱离苏家了呢。“明成呢?我一直联系不到明成。他有没有回家看看你?”

“我没见明成,还有街道领导也来关心我,送来两只小小的红灯笼,被我挂在客厅了。”明成不来,苏大强倒是正好称愿。“还有你们舅舅带着众邦也来过,众邦妈做钟点工,越是年底越忙,听说每天做到很晚才回家。你们舅舅说,众邦妈想快点还掉借人家的众邦读高中的借读费,做得手上冻疮开裂,惨不忍睹。你们舅舅这下半年一直没在做事,跟我说家里紧张得没法过年,明目张胆地问我讨红包,还说以前他大姐在的时候每年给众邦五千,要我也起码给这个数。我说我没钱,钱都让明成吃光了。他又问我你有没有汇钱来,我说你春节后回来自己带钱过来。他从我身上捞不到钱,把我挂在阳台的鳗鲞和风鸡香肠都摘去了,一点脸皮都不要,跟鬼子进村一样。欺负我老头子没力气跟他抢。还好明玉送来的名贵货我都放冰箱里。”

“爸,以后你还是再多长个心眼,别放他进门。”明哲听着挺无奈,更无奈的是从爸嘴里挖不出明成的消息,只有他邮箱里收到明成的贺年卡,“爸,大年夜蔡保姆给你做些什么好吃的?晚上吃什么?明玉送来的年货用上了吗?”

“晚上吃什么?啊……醉鸡腿,油煎咸带鱼,红烧墨鱼,红烧牛肉,香肠。明玉送来的年货大多洗干净了冰箱里冻着,以后慢慢吃。冰箱大着呢,够用。”因为明玉送来的年货稀奇值钱,味道又好,让苏大强在蔡根花面前挣足面子,此后他一直挂在嘴边,跟明哲说话也是一再提起。

明哲心说怎么都是荤的,估计爸就捡着好的说了,不过够放一桌了。心里不由得想起他在爸那儿吃饭时候,炒青菜都只有几条。看来蔡根花持家还是不错的。想到明玉客气,还给蔡根花送上一千块红包,他忙让爸叫蔡根花听电话,他想感谢蔡根花几句,顺便拜个年。

没想到这仿佛点中了苏大强的死穴,他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蔡根花不在。原来蔡根花寡妇人家带着一个儿子生活,相依为命多年,平时倒也罢了,过年就不一样了,想得天天掉眼泪。又贪着明玉跟她提起的全勤奖,不舍得回去休息。考虑来考虑去,对着苏大强软磨硬磨,后来也不等苏大强答应,就煎带鱼卤牛肉腌酱肉醉鸡肉地准备上了,打算让儿子进城来过年。反正现成的床。苏大强虽然享受蔡根花儿子的仰慕,但关键是,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弄不好还跟来一个准媳妇,十来天下来,得吃掉他多少钱啊。包括明玉送来的那些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年货,而要命的是,锅铲掌握在小伙子妈的手里,天天都得是大鱼大肉。苏大强一琢磨二琢磨的,感觉此事万万不行。便暗中与蔡根花协商,让她回家团圆,他帮蔡根花瞒着儿女,又送蔡根花一箱最便宜的芦柑,赶紧着把她打发走了。苏大强打的如意算盘,以为明成明玉肯定不会来,明哲远在美国,他没想到明哲竟然会点名要蔡根花听电话。他毕竟是个胆小怕事的,一问之下,不敢撒谎,全说了。

明哲这才明白爸的桌上菜为什么那么多,而且都是荤菜,原来是蔡根花准备过年用的。明哲急了,连声问道:“爸,那你一个人吃年夜饭?都是冷菜?饭是热的吗?冰箱里有饺子汤圆吗?”

苏大强面对着窗户外此起彼伏的火树银花,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两行老泪挂了下来,正伤心。“一个人,只有一个人,饭是冷饭拿微波炉热了的,菜都是凉的,我只有一个人。”说着,呜呜呜哭出声来。

明哲这时候又是打飞的回去的心都有了,可是,他鞭长莫及。明成指望不上,这种小事则是不便麻烦明玉,明玉已经仁至义尽。

“都不在,你们都不在,你们都丢下我……”苏大强哭得越发伤心。

明哲喃喃道:“要么,要么我……”话还没说岀,吴非旁边早插嘴提出不许明哲又想到明玉,苏大强也不敢要明玉来,但还是哭,明哲被老爹哭得肝肠寸断,眼圈也红了。吴非冷眼旁观,差不多听出缘由,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些古今中外著名吝啬鬼的下场。老头子但凡稍有些良心,儿女怎么会都不管他?儿女都不是没良心的人,这等老爹,明玉还是礼数尽到,年货红包一点不少。再说了,老头子如果稍微大方一点,让蔡根花儿子过来,几天时间,人家能吃穷了他?说可怜是真可怜,可也真是自作孽。而果然明哲又激动得坐立不安了,这老爷子啊,还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乱子都闹得出来,都无法预料他往后还会做出什么。听着明哲絮絮叨叨地开解他父亲,一脸真诚的内疚,满额头的热汗,吴非心中下了决心:再苦再累,她也得保住自己的工作,发展自己的职业。不能太信了明哲。不是明哲不可靠,而是那公公花样太多。

放下电话后,腮角挂泪的文学老年苏大强老夫聊发少年狂,厨房里翻出一瓶做料酒的黄酒喝了,醉眼蒙眬间,觉得自己说不出的孤独凄清。他不由得反思,究竟是儿女可靠,还是一个保姆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