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开始吭哧吭哧的闷声哭泣,鼻涕眼泪淌了满脸。无心扯了一大团面巾纸,俯下身四脚着地的歪了脑袋,从下向上去看史高飞。史高飞的睫毛湿漉漉的,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噼里啪啦的全砸上了地板。忽然察觉到了儿子的目光,他抬起双手一捂脸,索性哭出了声。
无心去拉他的手腕,拉不开,只好用面巾纸擦拭他指缝中溢出的眼泪。而史高飞躲在自己的大巴掌后面,哽咽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没满周岁……就被他们捉去结婚了……我自己也很失败,竟然和地球人……我们父子两个,在地球上真是全军覆没了……”
无心听糊涂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好陪着他在地上跪了半天。幸而史高飞以大局为重,哭过一阵之后也就收了眼泪。红着眼睛和鼻尖站起身,他拉开窗帘站到窗前,在黎明的霞光之中给无心系领带结。
史一彪虽然重男轻女,但是并不肯潦草对待女儿的婚礼。东拉西扯的调动来了二十辆黑色奔驰,他组成了一支整整齐齐的迎亲车队。装点车队的鲜花则是连夜从县里运过来的,每一朵花都鲜灵灵的带着水珠。无心坐在头车的副驾驶座上,手里捧着一束沉甸甸的玫瑰花。史高飞和伴郎坐在后排,史高飞双手托着儿子的宠物大灰雀,伴郎是个十八岁的英俊小伙子,腿上放着个大旅行包皮,里面装着无数红包皮。
车队开得很慢,无心每隔一分钟便要回一次头,看看史高飞,看看白琉璃。白琉璃卧在史高飞的手里东张西望,黑豆大的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及至车队到了史家楼下,在鞭炮声中,无心抱着玫瑰花下了汽车。听说史家的老姑娘终于出阁了,整座小区的居民们都起了个大早,来看看史家新女婿的真面目。新女婿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笔挺西装,宽肩长腿浓眉大眼,面孔本是雪白的,然而被胸前的玫瑰花烘出了满脸鲜艳的朝霞,黑色瞳孔中更是映出了点点红花瓣,花瓣随着他的目光闪烁流转。
观众们都感觉自己没白起早,不虚此行。如此漂亮的新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
等到摄像师摆好机器镜头了,新郎率先进入了单元楼内,紧随其后的是全副武装的伴郎,史高飞排到了第三位,手里托着一只大灰雀。
史家房门紧锁,但是无心在伴郎的指导下只略求了几句,赵秀芬便让人开了门。史家装了一屋子大姑娘小姑娘,叽叽喳喳连说带笑,因为新郎是特别的年轻貌美,所以全憋着劲要狠狠刁难他一顿——直到史高飞托着鸟进了门,面沉似水的扫视了她们。
史家大姐可以不必怕,史家二哥却是不能不怕的。姑娘们立刻端庄了许多,也不堵着卧室房门逼新郎学狗叫了。无心有些遗憾,因为难得能有机会做新郎,他不在乎学狗叫发红包皮。
赵秀芬和颜悦色的叫了史高飞,让他去脱了西装外套擦一擦汗。想方设法的暂时把儿子哄走了,她很得意的让女孩子们继续闹。然而女孩子们闹着闹着又不闹了,因为史高飞拿着一条毛巾回了客厅。高人一头的站在正中央,他一手托鸟,一手擦汗,表情十分不善。
赵秀芬不敢再闹,开了房门把无心放进了卧室。而史丹凤穿着婚纱坐在闺房床上,因为凌晨被本镇的首席化妆师美化了一番,所以此刻脸蛋极其红,眼皮极其亮,眼线极其黑,睫毛极其长。羞答答的瞟了无心一眼,她微微扭脸垂头,一脑袋长卷发被发胶固定在了头顶心,从背后看,脑袋上下足有两尺多长。
无心一直认为史丹凤长得好,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然而如今见了她如鬼似魅的新形象,不由得也有些腿软。史高飞从门口向内伸了脑袋,看清他姐之后惊了一声:“我的亲娘啊!”
赵秀芬立刻殷勤答道:“儿子,叫妈有什么事?”
无心把史丹凤拦腰抱出新房,下楼送进了迎亲的头车里。又因为无心无父无母,所以车队直接开去了饭店。饭店和宴席自然也全是本镇最高级的,一共摆了一百多桌。典礼结束之后,史丹凤在饭店里脱了婚纱改穿旗袍。身体一苗条,越发显得她头型霸气。在她和无心挨桌给客人敬酒之时,史高飞追着她那个高耸入云的脑袋瞧,越瞧心里越难过,感觉自家宝宝被他姐这个老娘们儿给玷污了。
等到史丹凤和无心敬到了他这一桌,他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唇,看他姐的面孔如同调色板一样,假睫毛也如同帽檐,脑袋更似大钻头,仿佛一个倒立就能扎到地里去了。
一句恭喜的话也没说出来,他低头对着手里的大灰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宴席散后,史高飞跟着新婚夫妇回了新房。史丹凤钻进浴室对自己痛加涤荡,直洗了两个多小时,才洗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擦着头发走进客厅,她疲惫的说道:“我说我要自己化妆,妈偏不同意。结果可好,把我画成妖怪了。”
无心长长的躺在沙发上,对着史丹凤呻吟了一声,他颤悠悠的伸出了一只手,细着嗓子唤道:“姐……”
史丹凤不为所动的说道:“别装了,哪有那么累!”
无心讪讪的放下了手,扭脸去对史高飞说:“爸,去切个西瓜,要冰镇的。”
史高飞本是席地而坐在看电视,听了儿子的命令,他打了个哈欠起了立。而在他往厨房走时,房内的手机响了。史丹凤走去接了电话一听,对方却是白大千。
她以为白大千是来向自己道喜的,然而白大千却是劈头问道:“丹凤,你弟弟呢?他怎么不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