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乐走在后面,她停在了家门口,朝外望。
蒋峤西今天请假了,他卷起衬衫袖口,刚刚擦完了家里的车。女儿伸着手臂朝她跑过来,他弯下腰,笑着一把将女儿抱起来。
蒋峤西先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妻子,他又转过头,听到女儿对他炫耀:“爸爸,你看妈妈给我的樱桃琥珀!”
……
他坐在汽车后座,时不时转头向后看。有那么几秒钟,他在想林其乐会不会出现——他就这么走了,他再也不会回群山了,她一定会哭的。
车里没有别人,只有蒋政的司机在前头开车。群山是个穷地方,路面坑坑洼洼的,全是三轮车、自行车,这天又是早市,处处挤满了人,车堵在路上,走不动。
司机的余光瞥见了车内后视镜。
“峤西啊?”他回头问。
蒋峤西正抬着胳膊,擦他眼里冒出的眼泪。
司机也感到很意外:他载蒋经理家这位小公子上学放学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哭。
“叔叔,”蒋峤西忍着泪,说,“能不能开回群山工地宿舍。”
司机想起,早晨走的时候蒋峤西就十分不情愿。司机问:“你是想……和你的那些小朋友们道别?”
车行到路中央,调转方向十分艰难。司机刚刚把车倒进一个空隙里,就听蒋峤西在后座说:“等一下,打开车门!”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蒋峤西在后头一阵乱拍,突然打开门锁,推开门就跑下去了。
城隍庙里人挤人,小孩子淹没在里面,别说找人了,是吵得连一句话都听不清。蒋峤西背着他的书包,在里面挤来挤去,被推推搡搡,他四处去看,疯狂地找,都没看到林其乐和余樵、杜尚他们的影子。
刚才明明看到了,蒋峤西想,他看到他们四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涌入城隍庙的人群里。
难道是看错了?
一直到庙会快散了,蒋政的司机吓得脸色苍白,他在一家正准备收摊的纽扣铺面后头找着了蒋峤西。蒋峤西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一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捡到的,被人踩得沾满了灰的红色琥珀。
“我要回群山工地……”蒋峤西抬头对司机说。
司机今天原本有事,可他差点把领导的儿子弄丢了,出了这样的岔子,他只好答应峤西的要求。他把车往回开,司机打开了车内的收音机,今天是2001年7月13日,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宣布2008年北京申奥的结果了。
2008年,似乎很遥远。
司机听着新闻,发现蒋峤西坐在后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群山工地宿舍区的门卫穿着军绿色的制服,远远就看见了他们的车。大铁门推开,门卫意外道:“怎么又回来啦?”
快到傍晚,已经有工人下班了,骑着自行车驶过他们车边,把车铃拨得叮玲玲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