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尝回到府上已近黎明,小憩片刻,待天亮后就去了公主府。
薛璎昨晚回来太累,倒头就睡着了,眼下起得很早。二月孟春,她蹲在庭院里的花圃边,独自打理那片年前种下的福禄考,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魏尝,她自顾自说:“还以为是阿羽又回来了。”说罢重新回过头去浇水,随口道,“吃早食了吗?”
得她关切,魏尝却没露出热情似火的样子,反而站定在距她两丈远的地方,瞧着她的侧影摇摇头,想她这会儿看不见,又道:“还没。你刚刚说什么又回来了?”
“傅府一大早传来消息,说傅老将军昨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下子女们都赶过去了,阿羽前脚刚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傅戈缠绵病榻这么些年,本就随时可能到头,左右如今傅府也有傅洗尘撑起门楣,薛璎似乎也没大在意,话锋一转道:“堂屋有早食,去拿点吃,别说我饿着你。”
魏尝嘴上应了声,人却没动,远远瞧着她拨弄花叶的动作。
这一幕有点熟悉。魏尝记得,当初薛嫚嫁入卫王宫后见不得天日,起初身孕尚且不碍事,她闲来便也常常栽花。
而他也喜欢这样望着她,清晨黄昏,乐此不疲。
此刻想起,眼前仿佛有两个身影隐隐重叠在一起,但瞧了片刻,她们却又在他眼前慢慢分离开去。
她们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薛璎,看花的眼神总是透着股他彼时瞧不懂的凄哀,像是明明在浇灌它们长大,却知道它们有朝一日一定会谢。
可如今的薛璎呢,她不是相信花会永远长生,而是根本不在乎它们将要凋谢。花谢了,再栽不就好了?反正她总有手,天上也总有日头。
昨夜之前,魏尝从未考虑过女观主所说的问题,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认定薛璎就是薛嫚,哪怕知道她变了,也从未彻底将她和从前那人区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否则又岂会生出“变”这种字眼?
可得了那番提醒后再细细思量,他才恍惚惊觉,这种心态是不对的。至少在薛璎看来,这样很不公平。
如果要细细剖开来算,他对她的感情,无疑是从对薛嫚的歉疚开始的。
从遇到她的第一天起,他就能为她摘天上的星星,也能为她豁出命去,可这份初心,似乎确实与当时的她并无关系。
倘使她不是薛嫚,那日雪山初遇,他还会拼死救她吗?
这个假设性问题,魏尝无从答起,谁也无从答起。
薛璎听见身后沉默了太久,回过头去:“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了你?”
他回过神来,借口道:“我在思量陛下与太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