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子一直拖到了秋季。
此时的徐中行已经被皇帝调入了内阁担任阁臣,排行虽然是诸位阁臣最末一位,可是却深受皇帝信任,首辅对着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徐中行还是和往常一样,谦逊而又低调,面对任何人都是有礼有节,没有丝毫倨傲。
他这样的态度,也让其他人对他印象极好。
这一日,他被皇帝招到了昭阳殿,说是要让他代皇帝拟旨。
徐中行对这事儿早就是轻车熟路,也不惊讶,进了殿中,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开始记录。
可是听着听着,他却一下子僵住了。
“……皇四子赵敏修,废为庶人,圈禁皇陵,罪臣袁成壁,罪无可恕,斩首示众,罪臣袁同徽,斩首示众,袁家上下发配西北充边。”
徐中行抬起头看向皇帝。
自打入秋之后,皇帝便生了咳疾,如今说起话来,也带着急促的喘息,可是此时的他显得格外平静,并没有因为徐中行的注视,而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化。
只淡淡对他一笑道:“怎么了?徐卿,朕的这道旨意,有什么不妥吗?”
徐中行抿了抿唇,低下了头:“臣不敢,只是乍一听闻此事,有些惊讶。”
皇帝轻叹一声:“袁成壁罪无可恕,落的这个下场也是他应得的,只是或许是如今朕年纪大了,倒是不愿意再大开杀戒,袁家的其他人,就饶过他们一命吧。”
这话仿佛是在对徐中行解释什么,又仿佛是解释给他自己听的。
徐中行垂着眸,到底没有吭声,手下迅捷的将一封润色过的圣旨写了出来。
皇帝跟前的大太监等徐中行写完之后,就将圣旨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没有接,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对徐中行笑着点了点头:“好,不错,我是信任徐卿的。”
徐中行急忙惶恐的行了一礼。
皇帝却抬了抬手:“徐卿,不必多礼,我如今年事已高,跟前留得住的老人,也一天比一天少了,只可惜惠王仁弱,剩下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成器,日后这江山,也不知该托付给谁啊!”
他这话仿佛只是一声随意的感叹,但是徐中行听了,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急忙跪倒在地,沉声道:“皇上春秋正盛,何言及于此。”
皇帝却只是哂然一笑:“我这一生,一直想要求个长生,但是等到老了老了,却倒是看开了这世事无常,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徐卿不必安慰我。”
说到这儿,他又轻咳了几声,带动着胸腔的震动,声音有些不详。
徐中行握紧了双拳,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皇帝并未看到他此时神情,继续道:“如今我看来看去,倒也只有惠王了,哈,年轻的时候,我总以为我受天眷顾,儿子各个都出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才明白,非是天弃于我,乃是人祸,太子没了,端王废了,睿王也被袁成壁蛊惑,如今环视身侧,却只留得一个成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