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夏先生第一次突然病倒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并不严重,只是需要切掉一个小小的东西,而手术之前需要家属的签字,宋先生才意识到原来在法律层面上,他并不是夏先生的家属,他甚至没有资格在那张知情同意权上签字。
于是尽管当时夏先生的姐姐也在,很快处理好了一切,但是那一天的宋先生,是我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沉默。
我记忆里的宋先生总是被夏先生照顾得很好。
无论在外面他们是什么模样,回到家里,宋先生总是被照顾得像个小孩,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总是很懒,还有点小任性,但夏先生似乎很喜欢他这样,总是笑着帮他把一切事情都做好,再笑着哄他开心。
夏先生告诉我,这是因为宋先生小时候吃过太多苦,所以他要在往后余生里把宋先生曾缺失的疼爱,加倍地给他补回来。
我想,可能这就是夏先生对宋先生的爱。
而在夏先生心里,他一定想的也是他永远可以那么高大,那么厉害,那么所向无敌地站在宋先生身前为他挡风遮雨,直至一生一世。
可是他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生病,老去,甚至死亡,而那时候独自一人的宋先生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
就像我不能想象假如有一天我先走了,我那只臭脾气的,总喜欢去挑衅别人家大狗,偏偏又打不过人家的小猫该怎么办。
所以我想夏先生和宋先生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到那场手术,被迫把这个问题推到了他们面前。
夏先生住院的那段日子的宋先生像是丢了魂一般。
发现家里的保险柜钥匙找不到了,户口本不知道放在哪儿的,袜子怎么都不见了,就连领带都打不好了。
每天除了上班和去医院照顾夏先生,就是懵懵地坐在窗边发呆。
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被医院认为没有资格签下知情同意书的那天,他整整一夜未眠。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上了一对钻戒和一份意定监护人协议,出现在了夏先生的病床前,问他:“夏枝野,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愿意成为我的意定监护人吗?”
没有鲜花,没有乐队,没有烛光晚餐,没有香槟气球,就只有一对钻戒,一份协议,和一个夏先生深爱的宋先生。
然后夏先生就答应了,他说:“我愿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夏先生炫耀般地讲给我和我的小猫听的,他非得用金枪鱼罐头逼我们承认宋先生爱他爱到矢志不渝。
我和我的小猫其实有些鄙夷他这样的做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宋先生的确很爱他,一如他爱宋先生那样。
而夏先生告诉我们,那天他还被迫答应了宋先生一件事情,就是一定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一定要健康强壮,一定要比宋先生更晚走。
因为宋先生是个脾气很差的笨蛋,没有了夏先生,他不会开心,不会热闹,甚至晚上都不会自己起来接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