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听我说,哥哥未娶而弟弟先娶的,咱画溪镇就没有这个先例。”陈悲春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可是你也娶不到叶倾城呀。”
“怎么会,你对你哥这么不自信吗?”
“那你说说叶倾城人家家大业大的,她图你什么啊?图你还是个童生吗?”
“什么童生,童生怎么了,你不也是童生吗?这画溪镇能有几个秀才啊,这就开始嫌弃你哥哥童生身份了,画溪镇那么多没读过书的,不也娶到老婆吗?”陈悲春气愤地走回了房间。
未能参加乡县的应试,作为童生的身份一直生活着,一直是陈悲春的痛楚,但尽管屡次被人嘲弄,哥哥都不愿意去参加乡县的考试,为此,爹娘也是多番劝言,但哥哥不为所动。
“童生怎么了?名满天下的张大才子,不也没有考过乡试,不也还是一个童生吗?”哥哥总是这么说,但他口中的张大才子张复观七岁便诗文动长安,如今二八年纪,虽说没有功名加成,却早已是王公贵族的座上宾了。
只是,哥哥的文章写得确实差劲,特别是哥哥进入叶家开始教授叶倾城书法之后,这是老先生说过的事情,哥哥的文章总是从亘古星河、明月江山说起,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落脚在小情小爱之上,可是考官所希望看到的是天下寒窗苦读的学子对于江山社稷、家国天下的关怀,悲天悯人的格局,若是他能将两者调换一个顺序,加上一手堪称绝美的书法,秀才的名号不过是翻手一样简单的事情。
但爱情是一眼清澈而幽深的潭水,看着不深,甚至有些许纯净的美丽,但当你扎入潭水,你才会明白那种除却寒冷彻骨的水之外,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
哥哥他沉进去了,他的文章中写星辰会写成叶倾城眼眸的明亮,写远山会写成叶倾城眉角优雅的起伏,写画溪镇清晨的浓雾,则会是哥哥每次推开叶倾城书房前,隔着一道似透未透的朦胧与期待。
他不再关心家国,不再关心山河的变故,所关心的唯有今天能不能见到叶倾城?明天呢?
所以,他无法理解家中越来越紧绷的空气,也没有知晓“东边掉落的太阳”离画溪镇越来越近了。
时局的愈发紧张让镇上所有人都关心起生存的问题,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存粮,把大件行李捆在家中的牛车或者驴车上,以便随时可以逃走。而纸张书本这种沉重而又没有用处的东西,自然而然地被抛弃了,我家铺子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了。
父亲眉头紧锁,母亲唉声叹气,我被裹挟在这种不安的气氛之中,时不时还要关心朴英家的招亲情况,今天朴英家又来了几户人家,一家是猎户的儿子,一家是打井的把式,还有一家是水上的人家。朴英说自己的爹就是在水上没的,所以万万不会嫁到水上人家的,她娘却说朴英这孩子不实在,要说那水上的人家,家里是最为殷实的。
其他猎户的儿子太老,打井的把式又还在师父家住着,没有半亩自己的田产,都被朴英和她娘给否决了。
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我应该提防的是镇西头打铁的老熬,和家中做白事生意的林子林。他们都在朴英爹的白事过程中表现得过于热情了。老熬是个老光棍了,快三十的人却没有老婆,一手过硬的打铁技术让他从来就不缺钱财,但是或许是过于沉浸在打铁之中,老熬到了这个年纪,看见垂垂老矣的母亲,才知道自己需要给自己家传宗接代的责任。
另一个林子林也是家中的独子,通过朴英爹的白事才知道,这画溪镇上还有朴英这种脸又俏,命又不好的女孩,而他爹可是慌着给林子林娶妻,起的这个名字就知道他爹希望这林子林能有和林子里的树一样多。林子林说不上不学无术,只能说是真的蠢,没上两天学就被老先生赶回去了,一直想挤进陈潭的圈子,却因为自己不是秀才而挤不进去。
其实还有杨文浩,朴英娘亲一直还是希望杨文浩一家能回心转意,把朴英给收去,嘴上的骂言都是气话,这老婆子介绍的几家人,哪家能有杨文浩家家底殷实。
至于我,从来也不是老婆子考虑的对象,她给朴英介绍的,都是家中条件不算差,而且没有去过茶楼的。而我,且不说之前因为跟踪杨文浩多次在茶楼外游荡,就陈悲春让我拿着小雏菊走进茶楼,老婆子就已经把我偷偷地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