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仪知道老友正在被人攻讦,所以这二月间便主要由她统管市监,另一头张络虽挨了许多骂,倒也一直稳得住心态——身为内官,只要皇帝对他们的信重不曾动摇,那再如何贬官罚俸,也不算大事。
眼见朝中事态渐平,然而就在这两日,一封弹劾池仪的奏章被另一派人士不动声色地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比起痛斥张络时的直白,弹劾池仪的奏章的措辞则偏向于那种含而不露的锋锐,简单描述了这段时间池仪把控市监跟禁军的行为,当中还有一句话,是“专权内外,门下吏员多以‘池相’称之”。
皇帝翻开这本奏折时,池仪正在御前。今日无雨,殿内格外安静。
温晏然一目十行扫过奏折上的字句,目光微凝。
这已经算是阳谋了。
市监不能阻拦对右丞的弹劾,自然也不能阻拦对左丞的弹劾,而且相比于张络来说,池仪的名声要好得多,她掌过禁军,如今又把市监牢牢掌控在手中,还奉旨在尚书台中参赞政事,确实隐隐有了些权倾朝野的势头。
世族那边,宋文述一朝致仕,朝中老臣所剩无几,内官就算不想扩张,整体势力也会随之上涨一截。
市监的实力如此膨胀,已经容不得他们不去与人相斗。
所以外朝那些人此前攻击张络,只是迷惑内官的手段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专揽朝权的天子能够意识到,她身边已经有了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皇帝自从登基以来,便一直揽权自专,在面对能威胁到她皇位的势力时,从来都不曾手下留情,依照外朝之人的推断,天子在知道那个“池相”的称呼后,或许会斥责上书之人,暂时安抚内官一派,也可能直接就趁机发难,震慑一下市监。
然而温晏然的举动却与他们的推断全然不同,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伏案批阅奏章。
今年南边雨水多,北边雨水又少,各地主官都递了折子到太康这边,温晏然一直忙到戌时中刻,才有内官过来请天子歇息。
直到此刻,那位池常侍仍留在殿内,。
温晏然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向池仪微微颔首,示意她跟自己一道往宫苑行去。
夜风徐徐,苑内花影扶疏。
“‘池相’这个称呼,朕其实比他们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早。”
作为大臣,池仪知道自己此刻该立即向皇帝请罪,跪在地上自言惶恐,却又十分清楚,天子此刻根本不想听自己这样表态。
夜色笼住了这座城池,景物显得格外朦胧,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仿佛比白昼时更加亲近一些。
“国师曾言,朕能当五十年天子。”
——温惊梅如今已经不大去管朝中祭祀之事,不过天子是个颇为念旧的人,私下相谈时,用的还是旧日称谓。
池仪想了想,中肯道:“陛下十三岁便登基,五十年后不过刚到花甲而已,国师此言,或许还说的少了。”
温晏然笑了一声,转过身,认真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