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实在不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笑不露齿,行动静默合仪,裙摆不飘,步摇不晃……被方方面面的教条约束捆绑的死死的,如今日这般不必拘束尽情吃喝交友谈话的大宴,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人生第一次。
一开始不甚放得开,这又是在紫禁城,经苏梨末几番言语下又用了些酒水,且都是同龄人有话可聊,渐渐也都放开了。
苏梨末又让女儿辈、孙女儿辈、曾孙女儿辈等,入内给老妇人们一一斟酒,并每人赏赐了压襟十八子、貂皮和刻有每个人姓名年龄的银牌子,以做参宴的纪念,且后辈们见到这些皇家御赐之物,日后也会更尽心的奉养并感念老妇人们对家庭的付出、对子孙的养育之恩等。
现代社会全职主妇的付出尚且不能得到社会和世人很好的肯定,何况是这万恶的封建王朝。
这场千媪宴,若是能让世人对女子再多一些尊重和爱护就更好了,许多事情期初都是跟着风气潜移默化而演变的,不是么?
宴会散后,诸人有序退场,一些醉倒、吃撑的老人在宫人的搀扶下也纷纷离场。
乾隆和苏梨末站在二楼望着人声渐渐远去,繁华散尽,有那老叟和老媪相扶相携慢吞吞的往外走,花白的头发,蹒跚的脚步,背影实在美好。
正月的风有些冷,苏梨末不由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然而再尖的风,似乎都冷不了乾隆掌心传来的温热。
“臣妾很感念皇上能认可臣妾的想法,并举办了这场千媪宴。”
乾隆浅笑,看着苏梨末鬓边的一枝红梅隐在雪色发丝中,不由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朕无有不准。”
乾隆说完看苏梨末只是笑笑,接着道:“这几十年来,朕同你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或许朕有时候嬗变甚至情绪化,但那是朝堂上的朕。对你,这些年从来没有半分虚言,只要是同你说过的话,朕都认,都能做到。”
“旁人亲近朕,讨好朕,甚至于谄媚朕,或多或少都带有私心私欲,而你从来没有。朕有时候就在想,你是真的没有,还是只因为太懂宫中的生存方式。”
“不过,无论怎样,朕看重的是这样的你,爱重的也是这样的你。有时候朕甚至在想,万里江山,文武百官,没有朕征服管理不了的,唯独你,朕这一辈子都没看透,也没看够。”
“或许这也是朕爱重你几十年的缘故吧。”
“有时候,朕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朕和你,也走到了,白发苍苍,五世同堂的这一天。”
“此刻,有你陪朕,真好。”
“往后余生,有你,真好。”
也许是繁华落幕后的寂寥,也许是楼下白首偕老的背影,又或者是那盛宴上的薄酒醉人,今晚乾隆的话格外多。
苏梨末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听着他絮絮叨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只是含笑用力回握乾隆的手。
十数年后,乾隆的人生也走到了最后,交代完了大事,尚有气力,便摒退众人让纯贵妃苏梨末进殿伺候。
八十七八岁的太上皇躺在龙床上,气息已经微弱,然而在看到苏梨末进殿坐到床边的那一刻,浑浊的眸子似也清透了些,颤巍巍的抬手想要握住苏梨末的手,只是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做这样大幅度的动作。
见状,苏梨末忙双手握住了乾隆的手,一如曾经,温柔和顺的笑着说道:“皇上,臣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