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走陆路比水路艰苦,每到一处须得找驿站投宿,有时走得不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好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虽说不便,也辛苦,但知道距离西宁州越来越近,心里倒愈发踏实了。
一路上也向人打探沿途可有战事,穿过原州,前面驻扎着镇戎军,那里风平浪静并未有兵马调动的消息,看来熙河路一带至少是太平的。
终于到达湟州了,再往前就是廓州,积石军驻地尽在咫尺,肃柔打发长行往营地跑了一趟,带回一个消息来,说十日之前左都尉率领的叛军已经被镇压,左都尉等反贼已被诛杀,陇右大军大获全胜,已经撤守都护府了。
肃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这就好,我这几日一直担惊受怕,现在听说平定了,总算可以放心了。”
问问随行的护卫,还有多久能抵达西宁州,护卫算了算,说还有里,大约要花上三五日。
三日还是五日,出入有些大,肃柔急于抵达,就算辛苦些也不要紧。于是几乎是五更启程,天黑才歇下,那日驻扎在城外一片广袤的草地上,这里升起了篝火,不远处是龟兹人搭建的临时瓦子,城内的富户官员出城消遣,远远能听见胡旋舞的伴乐,欢快激荡地传到这里来。
赫连颂留下的护卫都是陇右出身,到了这里如鱼得水,过去和龟兹人周转了肉和菜,烤好之后放在托盘里送过来。
虽说风餐露宿,但用饭时候的排场不能含糊,须得铺好毡子,再盖上厚绫。嬷嬷往面前的盘子里撒上佐料,这里西域商队往返,外邦的胡椒、孜然等品类比中原繁多。不过大约因为天热,也不像先前那么好胃口了,肃柔吃了两根菜就积了食,面前的肉也好,果子也好,都是看得见吃不下。
雀蓝说:“这不成,娘子昨日也没吃什么,可是疰夏了啊,叫平大夫来瞧瞧吧。”
肃柔说不必,“没什么要紧,想是累了,等到了白象城就好了。”
可通常是人越累,越要好生吃东西才是。杨妈妈道:“还是传大夫来把个平安脉吧,若是疰夏,好歹开两剂药调理调理。否则到了西宁州,娘子清瘦了,我们这些人不好向郎主交代啊。”
肃柔拗不过,便应下了,不一会儿随行的大夫就被传到跟前,先观察气色,又从怀里掏出个脉枕来,请王妃将腕子搭在上面。
旷野上虫蟊鸣叫,伴着胡女的歌声,平大夫在一片抑扬顿挫里,隔着手绢搭上了那细细的手腕。
肃柔没办法,只好按着大家的主意,好生将养自己。车队慢悠悠地走,距离白象城还有四五十里,她连着睡了好几日,日夜颠倒着,人都要糊涂了。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爱意,肃柔听得发笑,可也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却并不在意,龇牙道:“没洗好啊,没洗才是原汁原味。”
这一日,也不知到了哪里,刚喝过水又躺下,走了一程发现马车停下了。起先倒没有在意,后来听见隐约的人声,便睁开惺忪的眼,撑起身子打算朝外看一看。
他告诉她这阵子的经历,怎么加急赶回,怎么上阵杀敌,“我拿住了当初追杀我的人,确认幕后指使者,就是那两位叔父。趁着这次清剿,我也算亲手为岳父大人报了仇,当时混战,他们越过边境逃到了西夏属地,被西夏军围堵在盖朱城外,得知我们是为清理门户,西夏军便没有插手。我们将叛军斩杀在阵前,那两位叔父的尸首挑在旗杆上带了回来,扔还给他们的家人了。爹爹已经传令下去,日后他们两支的男丁不得参军,如此至少可保陇右二十年的太平。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怕我再披甲征战了,咱们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带好孩子,共享富贵吧。”
可肃柔知道,这样的表态是对她最大的承诺,他自己将丑话说在前头,比日后媳妇向公婆抗争强。
是啊,若是个儿子,带回去势必会被扣下,为人父母的,哪里舍得就此和孩子分开。
赫连颂敲了敲车围子,示意继续上路,到了娘子身边再没有骑马的必要了,宁愿窝在车里,两个人盖着一张薄衾说话。
肃柔笑他傻,拉过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就是这里啊,这里来了个人……两个月了。”
他笑着把脸抵在她的脖颈上,深深吸了口气,“娘子的汗都是香的。”
所幸这个话题并没有人反对,轻轻松松便揭过了。花厅里早预备好了团圆饭,王妃招呼大家落座,引肃柔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介然快你一步到家,给了我预备的时间,我找了两个专做上京菜的厨子,只是不知地道不地道,你且尝尝看。若是好,就带回你们自己府里,想家的时候有口家乡菜吃,也能解解乡愁。”
待肃柔行过礼,王妃亲自上前搀扶,含笑打量了一遍,回头对丈夫说:“看看,这是我们的好儿媳,和介然多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