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那塔林间忽然站起一人,遥遥朝众人看来。韩嫣第一时间发现,瞬间掣出方天画戟,严加戒备。连淙赶紧拉住她的手腕,苦笑道:“大姐!我们是来向人请教事情,不是来砸场子的。您制怒,制怒!”韩嫣哼了一声,收起了画戟。
阿伊娜运足目力,却也只依稀看到一个灰色人影,问米拉道:“这就是那个头陀?”
米拉也不敢确定,轻笑道:“想来应该是他。我们慢慢过去,不要冲撞了高人。”
众人安步当车,朝那人走去。那人见了,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在一座塔下,等候众人。
走得近了,连淙才看清楚那是一位西域头陀。但见他身量极是雄伟,披了一见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法袍。暴眼环目,一脸的络腮胡子和灰黑的卷发与胸毛混杂在一起,形如野人。胸前挂了一长串拳头大的钢铁佛珠。佛珠是钢铁的也就罢了,各个还奇形怪状尖刺林立,在他浓密的胸毛里时隐时现。众人隔了丈许站定,他也不出声,瞪大了眼睛,一一扫视过去。见了小石头,眼中忽然露出惊喜的光彩,仿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手都颤颤发抖起来。
米拉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道:“大师...”
头陀一挥手,朝小石头道:“你很有佛性,很好,很好!”说的竟是中土言语,只是有些磕磕绊绊。
神山上人哂然一笑。众人有所不知,其实他是与佛祖结缘的...石头,自然不太看得上凡间佛子。只是朝头陀笑了笑,却不言语。
头陀浑然未觉,脸上的热切也不减丝毫,咧嘴笑问道:“你来做什么?”
小石头本想与他打打机锋,看了看他又高又壮又脏乱的样子,忽然没了兴致,随口道:“我们受了一位高僧嘱托,要将他的舍利携回此处安葬。你可知道一位梅花僧人,俗家姓名叫萨格勒的?”
头陀一愣,道:“梅花桃花喇叭花,水花雪花指尖花,老和尚不认得花。”
小石头嘁了一声,不再理会。连淙笑道:“大师可知道萨格勒?”
头陀这才正眼瞧了瞧他,点点头道:“萨格勒是大脚鸠摩伊顿的徒弟,是金轮多罗黑树的徒孙,我怎会不知?”
连淙大喜,拱手道:“不知大师上下如何称呼?与萨格勒大师有何渊源?”
头陀对上小石头的时候欣喜异常,对上其他人却是一副石佛模样,道:“萨格勒与我争夺格尔宗的领袖,结果两败俱伤。他远走中原,我避世湖边,便是如此。”
众人一呆,那头陀却面露微笑:“他终于还是要回来的。他的舍利,极是有用。很好,很好。”他这一笑,显然是对梅花僧而笑,而不是对面前的众人而笑。
连淙皱了皱眉。他不知这头陀年轻时参详千手千面大法,面相时如稚子,时如霸王。而今功法大成,才返璞归真,回归本来模样。想了想,问道:“不知大师是否可以将萨格勒大师的舍利,收藏于宝塔之中?可以的话,我们想竖块碑。”
头陀冷冷道:“我这儿有石塔六万六千六百座,已经埋葬了三千四百六十二位往来僧人。多他一个,有什么关系?”
连淙心中一松,笑道:“如此多谢大师了。不知哪座石塔,可做萨格勒大师的涅磐之所?”
头陀随手指了一座。连淙见他似乎并不愿与众人言语,当下也不客气,领着众人朝那石塔走去。那石塔看着近,却也在一里开外。众人走出一段路,阿伊娜轻声道:“我总觉得这个头陀古古怪怪。”
颜岐闷笑道:“这和尚在这儿垒石塔垒傻了。垒了这许多石塔,又有什么用?”
小石头正徜徉在佛息环绕之中,闻言呸了他一声,道:“你这魔崽子懂个屁!六道轮回,这头陀要在这里做一座轮回大阵。那是功德无量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忽然一愣,喃喃道:“六道轮回,怎地埋了这许多和尚?”
连淙心底涌起一阵不安来。回头看去,那头陀正远远跟在众人后面。逆着阳光,只见那壮硕身影,却看不清楚他面目。他不想惊扰了众人,笑着对颜岐道:“你不敬佛祖,罚你跟在大家后面,捡拾马粪。务必使这佛光圣地,干净得如被夜叉巡过的沙滩一般!”
众人不曾骑马,他又说这巡海夜叉,自是意有所指。颜岐正要反唇相讥,蓦然反应过来,嘟着嘴道:“捡到了马粪,就拿来丢在小光头脑袋上!”在神山上人脑门上摸了一把,笑着跳开几步,躲到了队伍最后面。小石头气得冲他狠狠呸了一声,惹得诸女嬉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