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生来便有不足之症,登基为帝后又过于操劳,这才会年不过五十便已有了日薄西山之势。
容舒是头一遭听他提起她生父生母的事,而提起的缘由,不过是怕她像他一般,累出病来,活不到寿终正寝。
其实从她说她姓沈名舒,乃扬州府沈家女时,嘉佑帝与戚皇后便知,她不会认他们。
他们也不强求,而是顺着她,自始至终都只唤她“太子妃”。
容舒喜欢这样的距离感。
可那日嘉佑帝说的话,却是打破了这一点距离感,用一种温和地不叫她生厌的方式。
车厢里,容舒垂眸思忖了片刻,忽然道:“你可知他喜欢吃甚?宫里的除夕家宴,我让鹂儿陪我到坤宁宫的小厨房做一道他爱吃的菜。”
顾长晋摇头,道:“这宫里的人除了皇后娘娘,大概没多少人知晓皇上爱吃甚。只是昭昭,你不管做甚,他都会吃。”
嘉佑帝的确如此。
容舒在除夕家宴,做了一道萧怀安爱吃的素十锦和戚皇后爱吃的寿字鸭羹。她的厨艺平平,便是有御膳房的御厨在一旁指点,做出来的味儿依旧是与御厨做的无法相提并论。
可那日她做的菜却是最早吃完的,吃得最多的便是嘉佑帝与戚皇后了。
连汪德海都笑眯眯地道:“今儿皇爷胃口真真是不错。”
宴毕,与从前的每一年一般,皇帝领着众人前往东华门放焰火,与天下万民同乐。
从前容舒都是在后宅里看东华门的这一场焰火,今岁是头一回高高站在东华门,望着底下那上百架礼炮同时往半空喷出色彩斑斓的焰火。
容舒记得今岁她与顾长晋大婚的那日,东华门也破天荒地放了一场焰火。
那一日的焰火里有花团锦簇,有福禄瑞兽,还有一轮金乌与明月。
今儿的焰火,依旧有一轮金乌与明月当空同照。
日月昭昭,那是帝后从不曾唤过的小名。
轰隆隆的焰火,似雷电一般照亮了嘉佑二十二年的最后一个夜空。当最后一缕焰火消散后,嘉佑二十三年悄然而至。
嘉佑帝望着容舒,温和笑道:“三日后,太子便要启程去大同。届时,太子妃一同前往罢,你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该同太子一起为大胤的百姓多做些事。”
这一番话,有信任,也有期盼。
容舒很明白,这一去,再回来定是数月之后。
今儿这一面,很可能是她与嘉佑帝的最后一面。
思及此,她抿了抿唇,拜了一个大礼,郑重道:“儿臣,谨遵父皇之命。”